第74章 白眼狼

馬車如何去的,就如何回來。壓車的婆子本以為是個露臉得便宜的好差事,誰知這般不巧,人沒接來不說,連究竟是如何情景也不知,老太太若問起該如何是好。

兩個出門的婆子一個是榮慶堂本處的老嬤嬤,一個是新進鉆營進榮禧堂的,二個都盡知主子脾性:太太面上還慈和,無謂這等小事生氣;老太太卻益發聽不得下人違她意願,雖順了她的意思那打賞也越發大方豐富。

可事情不是沒辦好麽,榮慶堂的婆子便道:“須得有個說得上話在前轉圜才好。”

二人想李紈如今主事,這個寡婦奶奶,是第一等柔和慈善人,便腳步一轉,往李紈住處來。李紈的大丫頭素雲笑問:“兩位媽媽從哪裏來?”

榮禧堂的婆子與素雲熟慣些,忙笑道:“素雲姑娘,大奶奶可忙著呢?”

往日自己出去,誰看在眼裏過,如今也姑娘長姑娘短的了,素雲一笑:“管家奶奶們才散了,我們奶奶才歇口氣。”

李紈聽到外面聲音,問:“外頭是誰?”

素雲揚聲道:“是老太太院裏的杜媽媽和太太處的童媽媽。”

“叫進來。”李紈說。兩個婆子方進去,聽李紈笑道:“兩位是一起來的,還是各有事情?”

杜婆子忙笑道:“一起的一起的,老太太讓去接朱繡姑娘,誰知……”如此一說。

童婆子也賠笑道:“好奶奶,千萬救咱們一救,咱們必定感激報念您的情。”

李紈笑道:“誰知道趕巧了她家有事,這原怪不著你們。老太太眼明心亮,你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必不會怪罪你二位。你二位如今偏跑我這裏來求請,反倒像心虛似的,把小事都弄大了,依我說,還是快去老太太那裏稟明原委是正經。”

二人無法,只得出來。童婆子撇嘴道:“原來看著這大奶奶柔和,比二奶奶眼毒嘴厲好些兒,誰知這面瓜不中用,還不若那肯攬事的呢。”

杜婆也嘀咕:“誰說不是呢,二奶奶那張嘴伶俐,只要她肯管,總是能哄得老太太高興。這大奶奶人木訥嘴也笨,縱使她肯去說情,恐怕也說不來。”

兩個婆子磨磨蹭蹭,直到李紈都在榮慶堂陪著賈母說話了,還只不見,李紈心裏正納罕,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兩人跪倒前頭,絮絮的說了緣故,見老太太的臉色果然淡了下來,忙拿眼央求李紈,誰知李紈眼觀鼻鼻觀心,只顧低頭端坐。

杜婆就道:“他門前車馬濟濟,我們聽著是朱繡姑娘說了親事,男家正納采。唯恐攪擾了人家,反叫人說咱們府上不懂規矩……”

湘雲笑道:“你這媽媽好沒道理。老太太這樣疼朱丫頭,她家喜事卻不來告訴一聲,原是她無禮在先,你反說府上不知規矩。”

賈母的臉色愈發不好,李紈只一聲兒不言語。

那倆婆子跪了一炷香時間,才聽賈母道:“我這老厭物越發不受人待見,朱丫頭在我跟前時那般孝順,如今也說不得了。只是娘娘下了諭,卻不好辭的,你們帶著我的禮,就說賀他家大喜,娘娘給朱丫頭作臉,要接她進省親園子去住。”

一語未了,只聽外頭有笑聲:“什麽大喜,老太太又要賞誰好東西呢?快也別忘了我!”

卻是鳳姐來了,仍是縷金線牡丹鳳紋的大紅色富貴吉祥褙子,下頭系著蟹殼青的刻絲祥雲紋百褶裙,方一走進來,就映的滿堂彩繡輝煌。

賈母坐在雕花榻上,肘著軟枕,底下一溜椅子,李紈、湘雲、寶釵和三春姊妹都坐在那裏。一見她進來,湘雲等皆站起來,唯李紈仍安坐。

長幼有序,原該如此,偏鳳姐笑道:“你們看大嫂子這麽端坐,像不像個佛爺?”

說的姊妹們都笑起來,李紈撇一眼鳳姐,笑說:“越發了不得了,拿我取笑,多早晚撕了你這嘴。”

鳳姐忙討饒,拜見了賈母,迎春方笑問:“二嫂子怎的這時候過來?這氣色……可吃了藥?”

眾人才發現鳳姐雖打扮的仍光彩奪目,這臉上還是蒼白的呢,就連口唇,也有些暗淡,忙噓寒問暖。

鳳姐一面答應著,一面倒真有些另眼看待迎春,這二姑娘倒真是個細心體貼的人,難得的是知恩圖報。在人前,她向來是寡言少語,因這幾個月自己關照了她,只今兒這一開口,就給了個梯子。

“嗨,成日家憋在屋裏,我也怪悶的,到老太太這裏同姊妹們說笑解悶兒。一會子老太太乏了,我也家去安歇。”

賈母笑道:“你大嫂子忙的這樣,你倒安享舒服起來。罷,快把你自己養將好,給你太太搭把手是正經。”

這話說出來,叫李紈捏帕子的手微微一緊。鳳姐恍然未覺一般,笑道:“方才我聽說朱繡丫頭大喜了?”

賈母端起茶來,眾姊妹把話一說,鳳姐拍手道:“那園裏的景致,神仙也住的了,可惜朱繡丫頭無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