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錯(重生前)(第2/3頁)

已經有許久沒聽著人喚她一聲姑娘了。

總從嫁入東宮之後,在國公府嬌生慣養著長大天真不諳世事的大姑娘便成了高不可攀的太子妃娘娘。

身子尚還酸脹著提不起力氣,陳鸞咽下遞到嘴邊的水,問:“我這是在何處?”

之前的記憶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陰暗幽深的天牢裏成群結隊的老鼠小蟲,懸在頭頂寒光閃閃的各種刑具,叫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自身的處境。

斷頭飯都叫她吃了,現如今這又是在哪?

那兩個宮女彼此對視幾眼,而後默默低了頭,對此避而不答,只是吩咐人將藥與飯菜呈上來,便關了門出去了。

透過開門時的縫隙,陳鸞瞧見了站在門外頭的侍衛,也看到了陽光下刀劍泛著的寒影。

無需多問,她心裏已有了數。

送進屋的湯藥十分管用,陳鸞的病好得快,除了不能出這小院子,日子倒也算得上一個清閑自在。

幾日的晴天過後,溫度突然急轉直下,午膳過後便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很快就落白了整個皇城,填塞了曲曲折折的幽道曲巷。

陳鸞住著的小院子裏大雪壓彎了樹梢頭,她披著一件純白的大氅,幾片雪花裹挾著天地間的寒意落在她溫熱的唇瓣上,又溫柔的化成了水。

她的身影太過單薄,這幾日一直伺候著的巧雲步子頓了頓,而後低聲勸道:“姑娘,外頭冷,您風寒才好,先進屋歇會吧,晚些尚衣局會送來衣裳。”

送來衣裳後便要面聖。

無端端的,陳鸞的心緒便有些亂了。

一個是如今萬人之上的君王,一個是窮途末路的階下囚,他們兩人之間,走到如今這般局面,倒也真沒什麽好說的了。

在沐浴更衣的時候,巧雲想起這位以前的脾性,仍是忍不住勸上幾句,提及時自然是小心翼翼的,“皇上對姑娘念著舊情的,如今姑娘處境算不上好,留在宮中步步為營才算上策。”

言下之意,便是叫她抓住今晚這大好的機會。

如今世人皆以為前太子妃和太子都已受刑死去,而叫人捉摸不透的新君卻大費周章將陳鸞撈了出來,脫胎換骨變了個身份留在宮中,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自然會想起前些年兩者間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

可退一萬步來說,她已為人婦,這般見面,本就不合常理。

陳鸞倏地睜開了眸子,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好半晌都沒有吭聲,反而問起了時間:“今日是二十六了吧?”

巧雲點頭道了聲是。

紀蕭已經死了,死在前天,一個難得的太陽天,與他一同命赴黃泉的,是那個在東宮作威作福引萬人非議的幕僚。

陳鸞闔著眼眸便沒有再說話了。

這兩人的死在她心底泛不起一絲漣漪,只是唇寒齒亡這個道理,古來如此,她自個的結局,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天一點點暗下來,淡淡的青黛色匯聚在一處,接著才是鋪天蓋地濃得化不開的幽深暗黑,雪仍在下,於是黑中便還透著些銀光。

竹掃帚上也積了一層雪,巧雲拿去角落裏敲落,回來時正好瞧見一個面生的小宮女,手裏頭捧著一個酒壺。

“姑娘,這是皇上命奴婢送來的溫酒,請姑娘嘗嘗。”那小宮女行了一個半禮,也不多說什麽,將手中的酒壺放下便走出了小院子。

巧雲深深皺眉,總覺得這小宮女長得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陳鸞為自己倒了一碗,澄亮的酒液醇香溫熱,她盯著瞧了一會,什麽也沒說,連著喝了幾口,嗆得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又辛又辣。

那酒的後勁有些大,陳鸞很快就覺得腦子有些發熱,但被夜路上的冷風一吹,便又清醒了個徹底。

紀煥還在處理政務,陳鸞便被引到偏殿之中,靜等了片刻,她覺著有些熱,也覺出些許緊張來,便打開窗子瞧著外頭的雪景出神。

直到門外成串腳步聲傳來,陳鸞才恍惚回神,青蔥般的指甲嵌入嫩肉裏,生疼生疼,迫使自己面色如常地朝著為首的人行了個禮。

男人仍是一身清淩淩的黑色,與昔日不同的是黑色緞面上盤旋著的活龍活現的祥龍,淩厲,威嚴,高高在上。

偏殿裏的香爐裏熏著松香,碾著空氣一絲絲一縷縷逸散出來,纏繞在那人身上,也不知是殿中的地龍燒得太旺,還是因為陳鸞眼裏驟然而起的一層水汽,她竟一時瞧不清楚那人的面容。

香氣催動著體內的熱意,陳鸞意識卻還清醒著,她甚至可以十分清楚的感覺到淩厲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寸寸的往下挪,若淩遲一般。

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就令她僵直了脊背,坐立難安。

好在紀煥的目光並沒有在她身上停留許久,他大刀闊斧地坐在黃梨木椅上,手掌下的椅手是一條騰雲駕霧的祥龍,神情陰鷙,淡漠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