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3頁)

哪怕喝了酒腦子裏一片混沌,她也一下認出了他。

夜風穿堂而過,床幔飄動,熏著的桃花香混合著桑羅酒獨有的清冽,更引得人發醉。

陳鸞覺著自己已喝下去許多,足夠男人盡性,可是他卻遲遲不起身,也不見很開心的樣子。

不知怎麽的,她忽然想到很多事,前世她倒在甘泉宮的地上,死在紀煥的懷裏,今生處處提防,還是被鎮國公府推出去做了一顆無用的棋子,在她親生父親眼裏,她還不及一個庶女來得重要。

人前光鮮,人後默默忍氣吞聲。

前世今生都在步步為營,如履薄冰,唯恐一步踏錯,便再沒有重來的機會,一刻的放松也不能有。

這深宮重重,竟沒有一處她的容身之所。

陳鸞神情愣怔,纖細的手指落在酒盞上,用力到指骨泛白,她擡起手臂,想將酒盞送到男人手裏。

“哐當。”

清脆的一聲,酒盞從陳鸞手指間滑落,在空中直直下墜,而後骨碌碌滾了個圈,裏頭的酒液撒了一地。

紀煥皺著眉頭瞥了滾到桌凳角落的酒盞一眼,而後目光膠著在對面的小姑娘身上。

這酒後勁極大,她像是醉得狠了,臉頰兩側泛出醉人的桃紅,只是眼裏不知何時蓄起了瑩瑩水光,像是受了驚嚇一般,爭先恐後從眼眶裏滑落,一顆一顆砸在放著酒壇的桌子上,濺起一小灘水/漬。

紀煥手中動作一滯,他站起身,幾步踱到陳鸞跟前,才要伸手將她攬到身邊,就見她提著裙角飛快地避了開來。

男人眸光驟然變冷。

陳鸞果真是醉了,腦袋疼得很,亂嗡嗡的直叫喚,她眼前幻變出五六個人,一會是紀蕭陰冷的臉,一會是那幕僚嗤笑的神情,最後化成一個與她有著三四分相似的人影。

是陳鳶。

她手裏端著那碗深黑的藥汁,一步步朝她走近,一邊走一邊道:“成王敗寇,姐姐到底還是輸給了我。”

陳鸞猛的擡頭,眼尾微紅,字字冷冽:“我沒有輸給你。”

紀煥微愣,有些哭笑不得地隨聲附和,聲音難得溫和:“好,鸞鸞沒有輸給我。”

陳鸞睫毛微扇,而後緩緩蹲下身子,抱著膝頭無聲啜泣,眼裏的淚光看得紀煥喉頭一緊,繼而心軟得一塌糊塗,他走過去將身子綿軟的小姑娘拉到懷裏,無聲地喟嘆一聲。

早知她會醉成這樣,就不該逗她的。

男人喝的酒也不少,卻瞧起來絲毫沒有醉意,倒是身上淡雅的竹香被酒味壓下去不少,陳鸞軟綿綿地靠在他胸/膛上,止不住地抽泣。

紀煥將人好生挪到床/榻上,拿了她手中雪白的帕子一點點擦過小姑娘哭得泛紅的眼角,動作不敢太重,輕輕的一掃而過,臉上卻是皺著眉,低沉道:“你哭什麽?”

陳鸞癟了癟嘴,靠在軟枕上,不聲不響地閉了眼睛,還是一副不甚舒坦的模樣,對他的問話愛答不理。

紀煥起身,準備喚人煮了醒酒湯送進來。

可他才將將站穩,就有一雙手環住了他的腰,一個軟綿綿渾身繚繞著酒味的身子貼上來,男人默了默,側首與小姑娘商量:“鸞鸞,我喚人去煮醒酒湯。”

“喝了醒酒湯,你身子就不難受了,可好?”

陳鸞用昏熱的臉蛋去蹭男人的脖/頸,不說話,也不依言放手,閉著眼眸十分難受的模樣。

腦子裏有許多場景劃過,最後定格在一個畫面上,那日,昌帝和許皇後都在問她肚子的消息,那時她與紀蕭每夜分榻而眠,兩看相厭,恨不得對方永遠消失不露面才好。

可就是那一催,晚上紀蕭就去了她的宮裏。

陳鸞腦袋歪在紀煥的肩頭上,眉心緊蹙,極輕地低喃:“紀蕭……”

只這一聲,紀煥的身子徹底僵硬下來,血液裏有什麽東西叫囂著崩壞,他猛的閉了眸子,再睜開時全然不見了方才的溫和,一雙眸子幽深如古井,風雨欲來。

“陳鸞,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他啞著聲音壓著怒氣問,聲音裏似乎夾雜著年末冬季飄飛的雪沫子,溫度寒涼。

陳鸞不耐地將他伸出的手打落,聲音滿是厭惡,帶著些微的酒氣,“你知道的,我喜歡紀煥。”

“你與……與那幕僚的肮臟之事,我替你掩護著,在外人跟前做戲,你也該遵守承諾……不碰我。”

她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詞不接句,像是在噩夢一樣,嫣紅的唇/瓣血色流失,直至最後,蒼白一片。

夜越來越深,皎潔的月輪被一片陰雲覆蓋,星輝變得越發熾盛,內殿中燈光灼灼,亮堂一片,她的囈語聲顯得尤為清晰。

紀煥坐回床/沿上,小姑娘原本趴在他脊背上,這會順勢軟倒在他懷中,眉目精致,嬌/儂軟語,醉態十足。

她不過寥寥幾句話,便能攪得他心裏翻湧起無邊的滔浪,大起大落,這世間只怕是沒人再有這樣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