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惡狼

得了承諾,流音如願以償地走了。

確認流音走遠後,像是再也忍不住般,一道身影驀的起身,雙手死死掐住花木窗的邊緣,聲音怨恨,質問道,“你為什麽要答應她?”

柳柳蹲在窗戶外面聽流音說那些話的時候,手指把身邊枯草抓撓的不成樣子——萬萬沒想到,流音這個賤|人為了不讓自己出頭,竟然使出這麽多的手腕,莫非自己前世殺了她爹娘不成!

甄素泠聞言淡定非常,沒有馬上回答柳柳,只是以挑剔的目光睨了柳柳一眼,冷冷提醒,“你的手。”

柳柳下意識地順著甄素泠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烏漆抹黑的一雙手,過冷的天氣令手指關節處生了凍瘡,不止如此,指縫裏還殘存著許多汙泥,只要看了這雙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望著自己的手,柳柳毫無征兆地紅了眼眶,眼淚不要錢似的啪嗒啪嗒往下砸。

她一邊抽抽噎噎,一邊還不忘咒罵流音,“那個賤|婦她、她說她想給花草培土,要我替她挖土來,還說、還說荷塘下的淤泥最有養分,逼著我鑿開冰層用手去……去掏,”說到這,哭腔轉弱,聲音變得惱恨不已,“死娘們,這麽會作踐人,怎麽不自己去吃幾口那爛泥巴!”

甄素泠不動如山。還別說,未來翻身後,你真逼著年老色衰的流音吃過養顏泥巴丸,還美名其曰替她調養身體,幫她永駐青春。

柳柳前不久滿了七歲,照理說應該是作為未來的花魁候選人開始被培養了,可跟柳柳同一批進坊的女孩兒都學了半個月了,只有她還在為流音跑腿打雜,一切就因為流音在眾人面前隨意的一指:“這個我要了,就當個粗使丫鬟服侍我吧。”

如日中天的花魁與無足輕重的幼苗,孰輕孰重,彩繡坊自然會衡量,柳柳的命運就這麽輕易的轉了個彎,被輕飄飄地放棄了。

“我恨流音!都是因為這條老母狗,我才沒了出頭的機會,將來我一定要報復她!”柳柳說的咬牙切齒。

七歲的女孩張口就是一嘴渾話,內心渴望的也是成為娼|婦中的佼佼者,倘若還在前世,甄素泠只會覺得她可笑又可悲,早冷聲趕人出去了。良好的教養令她面上不會顯露些什麽,可仍是極其鄙薄無禮粗俗的蠻婦,現在她聽這些話,腦子自動濾過了粗詞,吃著梅子態度敷衍,“……嗯,的確很慘。”

柳柳的淚掛在頰上,還沒有完全落下去,甄素泠下一句就漫不經心的飄來,“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雖沒讀過書,可天生就是個適合在歡|場逢場作戲的料,這點……”

說到這,她故意停下來,感受到柳柳突然加重的呼吸,又惡作劇似的轉了口風。

“……這點我很欣賞。”

心裏的大石猛地落了下去,柳柳輕輕呼出一口氣,面上依舊憤憤,“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我真的討厭流音,非常非常非常討厭,恨不得她去死的那種討厭!”

甄素泠果盤裏的梅子沒了,興致也隨之下降,她瞄了眼柳柳,將邀柳柳進來好讓金鈴再拿一盤梅子的想法壓了下去。

柳柳性子野身上又臟,一會在自己房裏發了瘋弄壞了東西可就麻煩了。

因此她就隨口接道:“哦?是嗎,那你貼身服侍流音,怎麽不一碗砒|霜直接灌下去毒死她呢?”

柳柳聽完啞口無言,看上去很震驚的樣子。實際上,她也的確很震驚:她是每天在內心詛咒流音去死不錯,可要親自下手殺人,她沒那個膽。

甄素泠見她不說話了,也不知嘲弄誰似的,“所以說……也沒那麽恨嘛。”

柳柳咬著牙低頭,握緊了雙手。

真要恨毒了一個人,下毒算什麽?生啖其心肺都幹的出來。就像甄素泠用烏毒香毒死那個賤|女人的時候,賤|女人臉上那不可置信樣子簡直令她心裏無比的暢快。

真當她是軟柿子了不成。

後來她以命抵命,耳邊程庭朗痛苦的嘶吼與哀求猶存,甄素泠閉了閉眼——他哀求甄素泠別死,將自己的心意剖開如同赤子,再無一點的保留與隱瞞,然而一次次的隔閡,最終使他們走到了那樣的境地,只能可惜了他對她的一番情意。

這回……這回絕不會到那般境地。甄素泠在心裏默默道。

憶起舊事,甄素泠的情緒猛的低落了許多,也沒心情再同柳柳周旋,直接態度不客氣地趕人:“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柳柳不可思議:“你、你剛才說了欣賞我的!”她格外強調了欣賞二字。

甄素泠同樣望向她,語氣冷漠:“所以?我欣賞你,那又怎樣?”

她逗貓一樣的行為惹得柳柳徹底炸了毛,將心裏話一通嚷了出來,“你!你難道不打算教我跳舞嗎?”

前幾日全坊都知道了甄素泠是夷光夫人的關門弟子,一舞動人至極。頓時,眾人對她的忌憚羨妒又因此提升了好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