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蔻枝

程庭朗覺著,心上人有可能是惱了自己了。

自從他說完那話,美人可疑地沉默了會,然後才淡淡回了句,那你放我下來吧。

等程庭朗聽從指示真把人放下來了,又敏銳地感覺到周圍似乎眨眼就低了好幾度,冷嗖嗖的十分凍人。

……怎麽回事,不是同意了嗎,怎麽還生氣?

他側過頭小心翼翼地觀察美人,沒發現甄素泠的臉色有什麽太大變化,但他整顆心仍說不清道不明地吊著,有些惴惴不安。

深刻於動物思維中的本能此刻發揮了巨大作用,哪怕不甚明白,可種種蛛絲馬跡還是讓程庭朗模糊地意識到,自己剛才八成是說錯話,做錯事了。

為什麽只有八成?因為剩下兩成是從古至今所有男人都會產生的僥幸心理:說不準,是自己多想了呢?

事實證明,程庭朗並沒有多想。剩下的一段路,甄素泠走得目不斜視,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程庭朗:“……”

這邊程庭朗生怕再說話錯上加錯惹了美人討厭,幹脆閉緊嘴一言不發,那邊甄素泠則越發氣悶,雖然面上看不出什麽,可內心情緒卻一會一變,堪比六月的天,孩子的臉。

剛才不是說得挺溜嗎?現在怎麽不說了,啞巴了?

回憶起程庭朗先前的神色,也不似作偽,他支支吾吾地說完那幾句,甄素泠先是窘迫難堪,疑心自己這段時間是否吃得太多長胖了才讓人抱不動,接著回過神來氣憤難言,恨不能拿絲帕堵了那張嘴,他、他怎麽能當著人的面就這麽直接說出口?

照他這樣說,難不成一對恩愛鴛鴦比翼雙飛時還需雌鴦馱著雄鴛飛?

想到這裏,她頓時一腦子亂麻外加沒來由的羞惱。

虧她還以為呆子開竅了,要趁這個好時機對自己含蓄地傾訴心意呢,結果證明完全是自己想多了,甄素泠深吸了口氣,都主動放下矜持讓他抱|了,要是等會回想起來還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寶塔狀的飛絮樓就在眼前,甄素泠不緊不慢地走著,眼角余光瞥了眼旁邊與自己並肩而行的程庭朗,少年低著頭仿佛有些沮喪,她清咳了聲,將別的心思暫時壓下,沖他低聲道,“……別忘了剛才的事。”

她說的是分別給一群美人安排住處的事。

程庭朗聽美人肯主動跟自己說話,有些受寵若驚地擡起頭,接著啄米似的頻頻點頭。

看他這樣,不知怎的,甄素泠心裏的氣突然一下子就泄了,反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一群美人一直在兩人身後不遠不近的跟著,之前見主子一臉疼惜的將那甄素泠抱著走,生怕她哪兒不舒服的樣子,八美有的面色平靜,有的則難掩嫉妒。

狐狸精的圈套假的不能再假,不過是仗著一張還過得去的臉而已,摔得那麽拙劣刻意,在場的人誰看不出來?也就只有主子沒發覺她企圖媚上的心思罷了。

沉不住氣的,看著前方黏黏糊糊的兩人,幾乎想立刻擼袖子上去把那狐狸精從主子懷裏扯下來,將她好生教訓一頓,讓她明白什麽叫體統規矩;沉得住氣的,想的則更為長遠,一開始就拔得頭籌的人結果未必好,日子還長,一切可以慢慢盤算。

一時的風光算得了什麽?長久的真心才彌足珍貴。徐蔻枝這般想著,跟在兩人身後走得不急不緩,她望著少年懷中抱的美人,眼神平靜。

“蔻枝姐姐,這醜八怪說話一點不耐聽,剛才氣的我夠嗆,你到時候一定要幫我報仇!”珊月擠到徐蔻枝身邊,握住她的手臂,眼神毒蛇一樣死死盯著前方神態嬌羞的美人,語氣怨恨難消。

徐蔻枝聽罷,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淡然自若道,“放心。”

得到保證,珊月高興了起來,不平的神色立時煙消雲散,看著還一無所知的美人,得意的地勾起了唇。

“珊月,你呀就是孩子脾氣,她性格如此惡劣,人緣肯定不好,到時候失寵犯錯了,自然有數不盡的苦頭吃,何至於委屈到跟蔻枝姐姐撒嬌?”先前在涼亭解圍的白衣美人,也就是白琳瑯,邊走邊溫溫柔柔地接話勸慰。

珊月聽她這麽說,不滿的哼了聲,“我就是看不慣她矯揉造作的惡心樣,在我們面前擺著白璧無瑕高嶺之花的譜,見了主人又忙不叠的爭寵算計,整個一狐媚子,人前人後兩北北張皮,真是令人作嘔。”說完,她撇撇嘴,十分不屑的模樣。

白琳瑯笑了笑,沒再多說些什麽。

彩繡坊的四個人,也聚在另一邊,不知道小聲嘀咕著什麽。

走了一陣,畫棟飛甍,屋脊高聳古樸樓閣終於清晰地呈現在她們眼前。

等進入大堂,八個人看著坐在堂下悠然喝著茶的甄素泠,眼中或多或少的都冒出了點火氣。

珊月尤甚,她瞪著甄素泠,一雙含情的妙眸幾乎要噴出火來。在盈樂坊的時候,除了伺候貴客的時候她會收斂幾分脾氣,面對別的歌妓,就沒有忍氣吞聲這一說,一是她長得好,有人心甘情願捧著,二是她有個八面玲瓏的結拜姐姐白琳瑯,無論得罪了誰,琳瑯都會替她料理的好好的,將事情完美地掩蓋過去,基於這兩點,珊月在盈樂坊裏幾乎稱得上橫行霸道,就沒吃過癟。現在被一個長相俊美的公子贖了出來,心裏正暢想著美好的將來,猝不及防的,就被人狠扇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