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喜怒(第2/3頁)

放下墨條,她同樣面無表情地回道,“是啊。現在我孤苦無依,又欠了程庭朗這麽大的一個人情,難道就這樣一走了之?”

“哈……哈哈,”清漣嘲諷地笑了兩聲,挑起一邊的眉,將一切攤開的明明白白,“所以就以身相許來還債?還用那些偏房妾室才瞧得上眼的下作手段?”

不等主子發火,清漣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望向甄素泠的目光中除了失望,還有極度的痛心和憤怒,“就算真要五千兩黃金,我們也並非真的掏不起,小姐忘了……你七歲的時候,老爺親自替你訂下的親事嗎?”說到最後一句,清漣的語調刻意放沉。

“未來姑爺不說權勢滔天,起碼能將小姐救離苦海吧?”

甄素泠自顧自地輕輕撫著桌面上上好的生宣,仿佛清漣的話是什麽好笑的笑話,聽罷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

“嗤。”

美人的目光一直看著桌面沒有挪動,只是緩緩地眨了兩下眼睛,“清漣,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對我抱有那麽大的信心,覺得以我現在的身份還能成為權貴正妻……”說到這裏,美人語氣陡然一變,“你真以為甄府沒落以後,一個十年前的口頭約定還能有什麽約束力?”

甄素泠七歲時,甄父曾與其即將外放的好友葛林慎做過一個口頭約定,兩方互許為兒女親家,等到甄素泠年滿十六葛家便來府上提親。作為憑證,甄父將甄素泠頭上的兩股發釵一分為二,贈給男方半片,而甄素泠則得到了一個葡枝蔓紋金縷球作為信物。

這件事清漣也知道,正是因為葛林慎一家外放出了煙陽,清漣當時又與管家的兒子相戀,為了不與情郎相隔千裏,清漣才壯著膽子求甄素泠留自己在煙陽。

“你極力勸說我去金家,無非是想著以後借金家外孫小姐的身份嫁入葛家,這樣別人對我也能少一些冷眼輕視,只是,只是你有沒有想過:……”甄素泠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緊張,攥緊了的手又慢慢松開,接著道,“除了程府,我哪裏也不願意去。”

這句話是甄素泠的心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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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朦朧,花圃扶疏。

小徑旁站著兩個人,男子背手而立,瞧不清表情,身旁的女子則輕聲細語,不知在說著什麽。他們的影子因逶迤灑落的月光,不知何時悄悄纏到了一塊。

金鈴一路尋來,看到就是這幅曖昧情形。心裏感嘆了一句小姐果真料事如神,接著毫不遲疑地咳了聲。

“咳。”

那咳嗽聲做作而刻意,就是為了叫快挨到一塊的人聽見。此時,兩人幾乎同時擡頭——程庭朗看是金鈴,顧不得再跟徐蔻枝說話,下意識朝她快步行來,“金鈴,你怎麽來了?”

莫非甄小姐那兒有什麽事?想到這裏,他面色有些緊繃。

徐蔻枝見程庭朗毫不留戀地離自己而去,目光閃了閃,指尖掐住手心,接著垂頭掩住了眼中晦色。

金鈴那一瞬間猶如神靈附體,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拿腔捏調,她瞧了徐蔻枝一眼,慢悠悠道:“小姐病了。”

程庭朗被婢女回復的短短四字炸的些乎魂飛天外。病了?!怎麽突然就病了?回去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他是知道的,甄素泠從千金淪為賤籍,別看平時面上平平靜靜的,不吵也不鬧,甚至埋怨話也少說,其實心裏指不定多壓抑,只是一直忍著不說罷了,憋悶多了再強的身子骨也撐不下去,導致一朝病倒。

身病好治,心病難醫,程庭朗生怕甄素泠鉆了牛角尖,就愛一病不起香消玉殞,顧不得再多說,撇下金鈴就獨自就朝鶼鰈院趕去,又朝空無一人的夜空沉聲吩咐,“程一,叫府上所有的大夫統統趕到鶼鰈院去,一刻也不許耽誤!”

他聲音急切,其中的擔憂之情分毫不容作假,金鈴看他一系列動作之後,幾乎是一溜煙就沒影了,頓時有些傻眼,怎麽回事,自己就說了一句話而已,至於急成這樣嗎?知道的是探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奔喪呢。

面對程庭朗的不按套路出牌,金鈴想起小姐的吩咐,也有些急了,再沒空搭理前面站著的女人,轉過身邁腿追著程庭朗而去,一邊追一邊喊,“程公子……不,老爺,您等等我!別跑那麽快!”

兩人一追一跑,等金鈴好不容易攆上程庭朗的步子,鶼鰈院已經近在眼前,她一時考慮不了許多,弓著腰一把扯住程庭朗的衣裳,喘著粗氣擡頭道,“老爺您別、別跑了!小姐沒大事!”

本來如豹子般勃發的少年猛然停住了步伐。

夜風拂過,月光泠泠,少年頭上的發冠因奔跑而歪歪斜斜,不復雅正,他臉色暈紅,同婢女一站一彎腰,臉上神色茫然。

“你、你說什麽?”聲帶因灌了風,顯得有些沙啞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