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2/2頁)

要說年輕時候,他也曾血氣方剛過,人到中年,漸漸的他就成了個慢性子。

他端起青瓷杯,不緊不慢地淺酌一口,側目望著身邊還在發呆的人。

“你今兒還不打算去嗎?”

李念原渾身一震,敦實的身軀也不知打哪兒來的靈活,“嗖”地一下跳了起來。

“去,當然要去!”

徐承志眉頭一挑,也不說話,只看著他在屋子裏像無頭蒼蠅一樣轉了一圈,就從大門口又轉悠回了太師椅上。

李念原的心情他何嘗不懂,他十歲上母親就去世了,十五歲時父親也去世,他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孤單了半輩子,如今乍聞親人尚在,那是希望就在眼前又擔心空歡喜一場的忐忑不安。

他溫柔地一笑,放下茶杯,伸手輕按住李念原的手腕。

“你別擔心,你不是說九成九是尋著了麽,錯不了。”

李念原道:“當然錯不了,你沒見那同我搶螃蟹吃的丫頭片子,眉眼同我生得有七八分像嗎!”

徐承志呆呆地盯著李念原的臉瞧了好一會兒,愣是沒能把這句話接下來。

要說這人在一起三十年是什麽感覺?他是不知道別人怎麽樣的,他只知道自打李念原中年發福,體態日趨敦實後,年少時他清俊倜儻的模樣在他的記憶裏就如同琵琶別抱的青樓頭牌,自此是一去不復返。

他慢吞吞地道:“真沒看出來。”

李念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徐,你年紀大了人不好看了眼神也不好了,你做的玉器生意最考驗眼光,我看你趕緊把生意傳給你兒子吧。”

徐承志看看自己依然是當年的風流瀟灑,只是多了幾條皺紋。再看看罵他的李念原,圓臉配刀子嘴整個像“冬瓜”。

罷了罷了,反正他徐承志忍了三十年,就喜歡他這張刀子嘴,於是不但沒生氣反倒是勸他:“你在這呆著也不是個辦法,你一跑了之,那禦史夫人肯定會寫信回家告訴家裏遇著你的事,你再拖下去,你的腳還沒進人家門檻,她的信就到了。”

李念原身子一顫。

先別說他做生意從來就沒晚過別人一步這事了,萬一那丫頭片子的信比他先到,對方瞧了信知道了原委,他就試不出對方的真假了。

“去,今天就去,現在就去。”

他跳了起來就要往門外走,徐承志慌忙把茶杯一放,拿上擱桌子上的一封信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兩人坐車到了什刹海吳雅家門前,李念原擡頭看了一眼圍墻和大門,挑剔地說了一句:“這宅子小了些。”

徐承志輕聲說:“京城寸土寸金,住的都是權貴,只有王侯勛爵之家才能住五進以上的大宅,有這樣一座三進的大院子算是相當殷實富裕的人家了。”

李念原白了他一眼,意思是我還不知道,我就隨口說兩句不行嗎?

他上前去敲門,不多一會兒門緩緩打開,徐大柱探出頭來,他瞧著兩個陌生人站在門外,打扮穿著還與京城裏的旗人完全不同,一看就是從外鄉來的,一下便警覺了起來。

“你們是何人,打哪來的?”

李念原剛要說話就被徐承志給拉住了。

徐承志遞上一封信道:“我倆乃是兩淮的商人,有事要求見你家主人。這是如今寄居江寧的前武英殿大學士、刑部尚書熊賜履大人替我二人寫的引薦信。”

徐大柱原本聽見“商人”二字都打算關門了,徐承志後半句話又把他給拽了回來。他疑惑地瞧著兩人,他是不知道熊賜履是誰,但大學士,刑部尚書是多大的官他可是知道的,畢竟隔壁就住著他家老爺的堂弟,如今的工部尚書薩穆哈薩老爺。

徐大柱說:“你們且等等,我進去回稟我家主人。”

李念原道:“你晚了幾天來就是跑去江寧弄了這麽一封信?”

徐承志道:“那巡鹽禦史出身當朝勛貴鈕祜祿氏家族,禦史夫人想來也是出自門當戶對的人家,咱們是下九流的商人,貿貿然登門誰會見咱們?好在我在江寧有些產業,同那熊賜履的家人略有交道,這才托他寫了這樣一封信。”

李念原一聽就懂,什麽狗屁交道,無非就是徐承志砸了錢請那熊什麽的家人在他跟前說了好話,這才得了這樣一張紙。

說來這滿清的小皇帝果然是沒開化的,瞧瞧用的都是什麽人,不是熊(熊賜履)就是牛(鈕祜祿)的,聽說還有頭豬(明珠),一朝堂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