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2/2頁)

月色燈山滿,火樹銀花合,條條大街,展目一望,隨處可見停靠的鈿車轎馬,和錦衣羅裳的姑娘兒郎嬉笑遊冶。

南江是大城,富商官爵多不勝數,是大晉南邊最繁盛富庶的地方,當年的水河鎮尚不及此處熱鬧的百分之一。

裴中鈺買了一塊青紅斑駁的面具,戴在臉上,側過身給她瞧瞧。

寧莞看他一眼,輕抿起唇角笑了笑,

他又買了一塊糖人,捏著葦杆遞給她,是嫦娥奔月的樣式。

寧莞握著,說了聲謝。

兩人走走停停,路過一家賣花燈的攤鋪,他選了一盞綾絹燈,上頭是青青綠荷葉。

從熙攘的人群穿行而過,直到兩頭栽種著玉蘭的南江橋邊,才駐足停歇。

水河鎮有蒲江環繞,這方城以南江命名。

南江河裏的蓮花燈似落下的燦爛星河,有賣燈的大娘過來問詢,寧莞才恍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

她晃神的時候,裴中鈺已經買了盞小小的蓮花燈,托著遞給她。

寧莞接過燈,輕銜起唇角,“師父是要放燈嗎?”

裴中鈺取下面具,沒有說話。

寧莞也習慣了,她走到河江邊,將手裏提著的那盞燈籠擱在身側,與旁邊的姑娘借了火,點好蓮心,放在水面上。

身後的人定定看著,時隔多年,他的新年禮終於出去了。

寧莞放完燈,入鄉隨俗地許了願,玉蘭花樹下的男人一手握著劍,一手勾著面具掛在樹枝上,周邊的燭光映著清雋的面容。

她忙又轉過,叫水和花燈湮沒自己的視線。

回去的路上更顯沉默了些,時候還早,都往外頭遊街玩樂去了,長巷裏人煙冷清得緊,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落地的腳步聲和走動間的衣物窸窣。

寧莞走得稍慢些,落後了三兩步。

前面的裴中鈺突然停了下來,從袖中取出一支發簪,轉過身,輕緩地插在她發間。

寧莞沉默了片刻,將簪子取下來,看著那尾端鑲嵌著的三五小朵的玉梨花,還是伸手遞了回去。

“我用不著這個,你還是收回去吧。”

裴中鈺沒有接,說道:“送你的。”

寧莞沒出聲兒。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年輕姑娘,她看得見那雙清亮眸中深底裏的輕柔沉蘊,也分得清那覆霜染雪的眉眼間爛漫的溫情。

但是……她遲早會走的,回她該回的地方。

所以,是不行的。

寧莞緊抿了抿唇,搖了搖頭。

裴中鈺手覆在她發頂上,聲音沉緩,“是因為會走嗎?”

他背後是青墻高閣,月色流輝,“就像在長河鎮那樣。”

長河鎮?

寧莞驀地擡起頭,瞪大了眼,錯愕又驚然,“你……”

怎麽會?他記得?

“好奇怪。”他落下手,指尖輕揪了揪她的臉,“好多年了,你還是這麽年輕,就跟當年在半月谷的時候一樣。”

寧莞張了張嘴,“我……”

裴中鈺牽起唇角,眼睫低低而落,“我記得,你的師父是華霜序,半月谷的那個華霜序。”

他輕聲道:“我不是你師父,你也不是我徒弟。”

寧莞整個人都不好了,呆愣地看著他,素日盈盈杏眸裏是滿滿的茫然與飄忽的無措。

真的記得?

所以……她、她這是翻、翻車了?!!

寧莞想出聲或辯駁或解釋兩句,卻因為這一場對話太過措手不及,叫她思緒紛雜,腦中一片繁亂,一時之間喉間澀澀,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事到臨頭,竟只能幹愣愣地站著。

裴中鈺也不介意,望著她又說道:“我說過的。”

寧莞不由得接話道:“什麽?”

他語調極是緩慢,低絮絮的,“我裴家劍法不傳外人,我也不收年紀比我大的人做徒弟。”

依稀記得好像是有這麽說過。

寧莞微啞了聲,“抱歉,我……”

裴中鈺從她手裏將那支發簪取了過來,打斷了寧莞將將出口的話。

她勉力鎮定下來,輕擡了擡眼,那人卻把發簪重新插回了烏發雲髻中。

天上繁星遠綴,夜色下長巷裏,愈襯得他的聲音清而緩的。

“我的劍法,只傳內人。”

寧莞怔了怔,“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