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2/3頁)

過了好一片刻,寧莞聽得前方哧地一笑,“慣是你胡說八道,聽你在這兒胡謅亂語。”

她深深壓著嗓子,冷言道:“行了,我再說一遍,把東西交出來。”

寧莞只看著她,並不說話。

水風嵐揚起下巴,面有晦色,桀然道:“寧死不屈,你有一個好姓,既然如此,就送你上路,成全了你便是。”

寧莞沖她露出一個淡至虛無的笑來,“怕是不能如你所願了。”

水風嵐嘴角掛起一抹森然,卻倏忽聽到輕微窸窣,漸漸近來的腳步聲。

有一人影從林中繁葉間出來,火光灼灼間,映著清冷漠然的眉眼。

水風嵐手臂一頓,“是你,沒病啊……”她呵道:“好本事啊,倒是在我眼皮子地下也藏得住。”

楚郢擡起劍來,由著被風吹得四下搖曳的焰火落在眼裏,聚而不散的銳利冷光,濃烈駭人。

他罩了一件輕薄的黑色披風,襯得愈發冷沉,在夏日裏亦像是覆了秋霜冬雪。

他一路過來,甚至沒有看寧莞一眼,直直站著,迫人視線落在對面的水風嵐身上。

水風嵐太陽穴猛地跳了跳,一手揭開頭上鬥笠,狠狠甩到地上,一手警惕地握緊了抵著掌心的劍柄。

吹了聲口哨,溪邊的人手瞬間快步湧來。

寧莞也站起身,兩步走到楚郢旁邊,捏了粒解毒的藥丸遞到他唇邊,低聲道:“她擅使毒,要小心一些。”

楚郢神色稍緩,一咽下去,偏過頭來,擡起手,掌心覆在她的發頂之上,一字一句道:“不怕。”

寧莞不解地嗯了一聲,彎了彎眼,笑應道:“我不怕。”

楚郢斂神,反手劍過,擋住水風嵐欺身而上的淩厲招式。

寧莞忙退了退,落入其他諸人的包圍圈裏。

這些人的威脅不大,與水風嵐比起來簡直一方天一方地,她應付起也是綽綽有余。只是人數較多,時間一長,難免占了劣勢。

寧莞側身收劍,突然停下攻勢,反倒叫對方諸人一愣,不明所以。

她微笑了笑,拔下裝了藥的竹簪子,直扔進就近的火堆裏,那火勢本就不小,一截小小竹簪,眨眼間便將其吞沒,燒得一幹二凈。

藥力與隨著熱氣揮散,混入唇鼻呼吸,寧莞比了比手,恰數到三,臨近之人無不瞳孔一縮,腿軟手麻,腦中刺疼,紛紛倒地,幾息之間便毫無知覺,昏得死沉。

寧莞喘了喘氣,那邊兩人已經飛身上了樹峰。

楚郢提前吃了藥丸,水風嵐常與毒為伴,敏銳非比常人,方才瞥見她往火裏丟東西,就給自己喂了藥。

兩人俱不受這方影響,只刀光劍影,鏘鏘作響,殘枝敗葉,遍地狼藉。

水風嵐有些吃力,使出的毒沒什麽用,她的殺傷力便降了一半。

即便她是天才,又久習劍術,早超出旁人不知凡幾。

但這一場,注定絕無勝算。

她從層層疊疊,擠擠挨挨的枝葉裏重重摔落,可窺見細細碎碎的縫隙裏星河璀璨。

五臟六腑被震得移了位,水風嵐強撐起身子,捂住心處的劍傷,吐出一口血來。

她咧了咧嘴角,費力喘氣須臾,咬牙抑住呻吟,看著幾步遠處那人手裏滴著血珠兒的劍刃,陰笑連連,“九州……傳人,名不虛傳啊。”

楚郢緩緩背過身,往火光處走去,留下寒聲:“錯了。”

“不是傳人。”

水風嵐撩起眼皮,嗤了一聲,又呸出一口血來,眸中光色漸暗了,遠去的人影也化作了一片裊裊不清的淡煙。

她再度握緊了劍,腕間兒卻是松了松,連著手臂也軟了下去。

額角抵著沾血的濕泥,是暖而熱的,那樣的溫度,就像多年前在六芒寨裏,那個女人蹲在她的面前,輕拭掉血汙的指尖。

她突然不大想動了,就這麽挨抵著,微縮了縮身子,和溫熱的地方靠得更近些。

她第一次殺人,是在好多年以前的六芒寨裏,拿著刀,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一下一下地,折磨著要了那群惡匪的命。

在六芒寨裏的最後一刀,落在那個女人的手腕兒,劃破了凝雪一般的肌膚。

她在將士的驚呼厲喝聲,一路抱著她走了出去,從山頂到山腳,小路蜿蜒,血流了一地。

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自我,沉陷在深淵裏,卻也曾攀得過一份依靠。

北岐的公主,北岐的女帝,她永遠在她身後,撐著一方天,摸著她的頭,笑著說道:“好孩子。”

女帝離世在三年前的秋日,大靖尚是涼風索索,北岐已經時不時飄起了細雪,一點一點的,落在臉上,有著木木的疼意。

後殿裏的花璅大開著,可見院裏積了薄薄一層青白,折著光,刺得眼睛澀澀。

層層厚絨錦被裏的女帝,只著了簡簡單單的一身長衣,綠鬢朱顏早被時光侵蝕,不變的是威儀,和明鏡堂堂洞察萬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