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仙界（四）

沐珺的識海之中遠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平靜，甚至充滿了危險。

韓芷進去之後，發現自己處在一片浩渺的星雲之中，然而這片星雲中間布滿了未知的黑霧，電閃雷鳴，無數星體在韓芷的眼前綻開、一點點碎裂成齏粉，而在更遠的脫離了黑霧的地方，無數星雲同樣在緩緩凝聚，形成新的空間……

沐珺識海之中時有碎石墜落，四處洶湧的罡風吹得人骨頭生疼，縱然韓芷如今只是神識的形態，遇到這些罡風卻沒有還手之力，罡風帶來的疼痛又疼又癢，像是密密麻麻滲入進了人的骨子裏頭……

韓芷看著沐珺識海之中的模樣，鼻子不由地一酸：沐珺也是在奮力搏擊著想來醒來吧？

識海的破碎重鑄無異於洗筋伐髓，這麽多年來，沐珺又是怎樣度過的呢？

……

不過眼前的情狀對韓芷而言卻是一個好消息：至少知道了沐珺在努力。

自己只要找到了能夠刺激沐珺的關鍵點，再佐以刺激，沐珺醒來的概率便會大了很多。

而沐珺醒來的關鍵……

韓芷的視線落在了那層層的黑霧之中。

在黑霧的正中央，韓芷感覺到了一陣熟悉的氣息：自己內丹的氣息。

韓芷慢慢地朝著黑霧中央走了過去……

剛進去的時候還好，韓芷只是覺得內心無比悶滯，再往裏走一些，韓芷的眼前開始出現幻影：她忽然見到了她剛剛生出神識時那位經常在旁邊練劍的沉默的男人，那個人長了一張沐珺的臉，她似乎又見到了那個被無數仙界的人口誅筆伐的自己，見到自己落拓地蹲在府邸之中，宛若一只藏在黑暗之中的小老鼠，再後來，她見到自己磨磨蹭蹭地摸著男人的臉，引出了金丹渡入了男人的口中……

很奇怪，有些事情像是她經歷過的，有些卻像是沒有經歷過的，是旁人的視角……

韓芷的腦袋很疼，像是有人拿著一把重錘在腦子裏敲，然而韓芷在這種時候並不敢昏過去，心中始終留著最後一絲警醒，提醒著韓芷保持住清明：千萬千萬不要再墜入了迷蒙之中！

僵硬冰冷的軀體忽然間觸碰到了一點熱源。

韓芷混沌的識海漸漸清明了過來：韓芷看到了一個漂亮的匣子。

這匣子流光溢彩地閃爍著五彩的光，周圍的黑霧襲裹成一團，虎視眈眈著似乎想要將這匣子包裹住，然而黑霧卻似乎畏懼這匣子之中的光芒，並不敢太過靠近，只敢在匣子的旁邊徘徊，兩者形成一種僵持著的對峙……

“找到了！”韓芷心中溢出一點喜悅。

這應該是支撐著沐珺神識的核心，是沐珺潛意識裏最珍貴的記憶，只要接近了這個匣子，說不定就能刺激著沐珺醒來。

然而黑霧像是兇獸一般守在匣子一旁，韓芷根本找不到接近匣子的路徑……

韓芷咬牙，只能將神識盡量變輕，企圖繞過團著匣子的黑霧從上方接近這個匣子……

某種程度上，韓芷成功了。

她成功地繞過了黑霧，一點點慢慢接近了那個匣子……

然而當韓芷抵達到匣子附近的一個距離的時候，匣子裏傳來一陣巨大的吸力！

韓芷此時的神識已經變得極輕，幾乎是毫無抵抗之力地便被匣子吸進了那片流光溢彩之中……

*

韓芷覺得自己似乎在看著一場電影，旁觀著沐珺的整個人生。

沐珺幼時其實過了一段極為愉快的生活。

他是神君幼子，上頭有疼愛他的父母雙親，還有事事出眾、驚才絕艷的大哥，那時候沐恒也沒有顯露出真面目，見到沐珺的時候總是一副笑模樣……

韓芷也沒想到：沐珺原來幼時的時候是那般愛笑的。

一個和冶心長相相似的小團子，每日裏跟在哥哥和父母的身後，因著他身體孱弱的原因，他的父母哥哥對他的要求並不算高，只要他高興快活就好。

小孩童騎在父母哥哥的肩頭，‘咯咯’直笑，眉眼彎彎，像是一只快活的小鳥。

小團子調皮搗蛋，在仙人的臉上畫胡須，偷了父神的劍砍掉哥哥精心栽培的蘭花，偷喝母親偷偷釀的佳釀、醉得雙頰酡紅，昏睡了十五日才醒……

不知道是因為小團子生得太可愛還是忌憚沐珺的父母和哥哥，沒人責怪沐珺，小團子蒙受著所有人的寵愛和縱容。

事情是從哪天開始發生變化的呢？

大抵是那一日，小團子的叔叔沐恒摸著小團子的頭，用他最想要的人界的泥人引誘著他去父親的房裏偷一本書。

小沐珺不知道那本書之中有什麽，但是想著沐恒是自己的叔叔，他又實在太想要這一組糖人了，所以沐珺聽了沐恒的話，潛入進了父親的房間偷出了那本書。

沐珺仍然記得沐恒當年拿到那本書時候的模樣：沐恒的眼眸之中現出了一絲狂熱，使得他原本英俊的面容帶上了幾分猙獰，像是饑餓的鬣狗終於得到了渴望已久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