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們來不來

顧青山起得一個大早,又去廂房將睡得死沉的顧瓊拎起來。

父子兩個,日頭剛冒出山,便抵達西府門口。也是巧了,碰上要去校場騎馬的李恒和盧士信。

李恒態度不冷不熱,但見顧瓊打著哈欠,臉上還帶著睡意,很不滿道,“顧瓊,去騎馬醒神。”

顧瓊早被李恒收拾得怕了,苦著臉不想去,但被盧士信一胳膊架走了。

李恒沖顧青山點點頭,徑直走了。

顧青山笑著恭送,心裏卻敞亮得很。

李恒是故意等在此處的,顧皎也當真有辦法,將他安撫得服服帖帖。

入得門,早有小丫頭等著,將顧青山引到正房正院的書房中。

顧青山來過此間三四次,次次都是站在李恒和魏先生的下手。不想,竟有一日,也要站女兒下手。

顧皎端坐在書桌前,翻看著一本厚重的書籍。她長了一副典型的顧家人的模樣,黑白分明的眼睛,端正對稱到極點而顯得清正的五官,長眉黑發,修長且略薄的骨架。這張臉,和他的親生女兒幾乎一模一樣,若非現實擺在面前,他也會疑惑是否真有顧家女兒流落在外。

然排除了所有可能性,顧青山只能接受,這年輕女子,當真是從天而降的。

莫名的,便多了幾分敬畏。

晨光從敞開的門窗照進來,書房中一片亮堂。

回廊下無人,進出的門有守衛守著,一切都顯得安靜祥和。

然兩人都清楚,靜流下有漩渦,和平裏藏著殺機。

“爹。”顧皎叫了一聲。

顧青山看著她,應了一聲,“哎”。

一應,一和,仿佛是達成了二次默契。

顧皎頭回對顧青山笑起來,有幾分真誠。她道,“這大半年,路渠雙修,又折騰堤壩和河塘。爹,你辛苦了。”

顧青山心頭有點發毛,但還是道,“不辛苦。身為人父,都是應當的。更何況,有了皎皎的幫忙,顧家在龍口也算是徹底站穩腳跟。只不知,為何卻說大禍臨頭?”

“龍牙關口建好,來往商隊抽稅,稅入河堤,由爹總攬;獻糧,去郡城,青州王親授嘉獎;返龍口,建商隊,又接待青州王世子。”顧皎一樁樁點算,“花,開得無法再開了。在爹看來,自然是什麽都好,只怕當女兒在恐嚇你。”

“不敢。”

“我是顧家的女兒,顧家好,我在將軍府也有面子,自然兩相宜。說那大禍之前,還有一二疑慮需要爹來解惑。”

“請講。”

顧皎稍微停了一下,悠長的目光將顧青山從頭看到腳。這是個典型的古代男人,有野心,勢利,重家族,愛護子女,卻又有人類一切的缺點。她在象牙塔裏呆了近二十年,遭遇過不同種類的同學和朋友,但均是溫和甜蜜得像糖果一般;和魏先生打交道,因知他貪圖長遠,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可暫且放下戒心,嬉笑怒罵,隨意文章。

顧青山卻不同,他的一切面具下,藏著的都是刀鋒。

她要變戲法搞錢,卻不得不暫借顧青山的手。只這人心思深沉,錢經他手的時候,若李恒不在,恐怕生變。最好提前恐嚇一番,將他再和自己綁在一起,方才安全。

所以說美色惑人啊,瞧瞧她,為了李恒,當真無所不用其極。

顧皎深吸一口氣,看著窗外的光,道,“你令我嫁入將軍府,只為了保住龍口顧家上下百口。此為救急,也是無可奈何。”

顧青山點頭,“爹一直很內疚,只覺對不起你。”

“當時恐也是被逼急了,無法可想才鋌而走險,通沒想過以後。現過了大半年,可想好以後該怎麽做?裴郡守的仇,報還是算了?心甘情願做將軍的嶽丈?還是暫且沉下來積蓄力量,靜待以後?”

顧青山面色一白,眼睛沉了沉,不想她竟直率到如此程度。

顧皎的臉對著窗戶,被光照出一層蜜色來,“不管當初如何無奈,現全河西的人都曉得咱們父女和李恒綁在一起。你若要報仇,必要被天下人言語;你若是放棄,咱們便收心,全力支持李恒走得更遠;你若是還有更以後的計劃——”她一字一句道,“請爹對皎皎赤誠相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顧青山緊抿著唇,沉默不語。

顧皎也就安靜地看著他,等候他思考。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晨光越發亮,太陽也從東天轉向中天。

他似在掙紮,太陽穴青筋一點點鼓脹,額頭也出了些虛汗。

顧皎見他為難,曉得不出點真東西他不松口,便嘆一口氣,道,“爹,我那封信,並非危言聳聽,也非威脅於你。我孤身一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和顧家。”

顧青山垂頭,顧皎又道,“將軍在軍中頗有威望,因濫殺士族被猜疑忌憚,趁勢退到龍口,大有紮根的意思。我們顧家,乃是他和先生精心挑選出來的盟友,這點恐怕爹比我更清楚。爹同意結親,一則為了避禍,二則也是想借機更上層樓,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