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眼淚(第2/2頁)

楊丫兒搖頭,“咱們還是在外面守著吧,起碼還有人能勸。”

李恒那脾氣,連魏先生只怕也勸不了,靠丫頭?顧皎搖頭,別留了,人多反而激發他的兇性。

“走,都走。”她道,“夫妻床頭吵,床尾就合了。”

楊丫兒無法,只得離開。

顧皎吃完粥,自收拾碗筷放去外面,正碰上李恒洗完澡出來。春末,山裏還是冷的,他卻一點也不怕,只一身單衣便出來了。頭發濕潤地披散在肩上,浸潤了大片布衣。她真是很看不慣他這模樣,說了許多次也不改,回回頭痛了卻叫人幫忙按頭緩解。不知怎地,那些壓下去的氣,立刻飛脹起來。

她將托盤丟在木案上,發出巨大的一聲,裏面的碗碟亂飛。

他聽見了,伸手將托盤規整好,另拿了幹凈的碗筷,“我餓了。”

徑直坐到旁邊的木椅上,等著人伺候。

顧皎整個人幾乎要爆掉,掉頭轉身,去妝台抓了木梳和幹凈的布巾。出去的時候,他有點發呆地坐著,頭發的水珠子已經淋濕了大片的石地板。她咬牙,將布巾蓋上去,胡亂地搓了幾把,再將他頭發毛躁地挽起來。

大約是太過用力,扯掉一大把。

他沒叫痛,只道,“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不僅敢立顧字旗了,還敢對我不敬。”

“延之倒是一向膽子都大得很,不怕死,不怕傷,不怕惹人不開心,還不怕病。”她丟來木梳,布巾搭他肩膀上,“一直對我,也沒多尊敬。”

李恒理了理皺巴巴的布巾,看她盛粥。幹的多,稀的少,還是心疼他的。

他接了碗筷,開始認真吃起來。只是簡單的稀飯和小菜,也美味異常。

顧皎看他吃得香甜,後腦勺的頭發一根根豎起來,忍不住諷刺道,“若有一天,你看我不順眼,將我隨便關在哪兒,我也是沒辦法的。就算是你找個新夫人,我也莫可奈何。你打的,便是這主意吧?”

“我沒這樣想過,你別冤枉人。”

“你這樣做了。和魏先生早就商量好了,也知曉李家和馬家的手腳,將先鋒軍全派出去堵截,裝出人少的模樣來落鳳坡——”顧皎真恨自己那場病,病得心智眼瞎心也瞎了,“你們明明計劃好一切,連辜大都知曉,偏我一人不知。你不覺可笑嗎?”

“皎皎,我現在不想和你吵。”

顧皎更氣,“這不是吵,是講道理。”

李恒拿著筷子,看了她一會兒,“你本來的個性,就是這般咄咄逼人?連別人的好意也不願要?”

“現在是好意,以後呢?”

“你很害怕?怕什麽?”

顧皎囤了許久的氣,一下子全泄了。她站了會子,低頭,復又進屋。屋子雖然陌生,但格局和傳統河口民居相同,分內外間。她坐到妝台邊,對上了銅鏡裏臉色蒼白的自己。

害怕啊,怎麽會不害怕?這個世界都是不對的,一切都很危險,偏偏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家族和丈夫。沒有制度性的保障,她怎麽在這世界存活?

李恒永遠都不會懂她的恐慌,那是兩個世界的東西。

她伸手,戳了戳鏡中人。你呀你,到底是在強求什麽?

李恒又進來了,直接坐到床邊,“皎皎,我現在好累。咱們先不吵,睡覺好不好?”

顧皎是睡不著的,沒吭聲。她眼角余光瞥著他還沒幹的頭發,古人當真不愛惜身體得很,是不怕生病早死?還是李恒自己從小沒了娘親,魏先生不懂如何帶孩子,崔媽媽又太忙,導致他什麽也不懂嗎?

她想嘮叨兩句,心裏又暗罵自己,都別管了。

李恒見她不來,自己躺床裏面去,拉了衾被蓋上,當真睡起來。

只一刻鐘,起了淺淺的鼾聲。

顧皎更是氣了,為甚她在這裏已經要爆了,他還能安睡?她爬到床上,想給他一巴掌,不想卻見他眼睛下面巨大的黑眼圈。這一眼,不免又心軟了。他也忙累了好幾天,畢竟,也只是一個二十出頭點的大男孩子而已。

她收了手,跌坐在床邊,眼淚珠子一樣往下流。

不想李恒卻突然睜開眼,坐起來,看著她。

她偏頭,努力不發出聲音。

他湊過頭來看,她再扭身。

他幹脆抱著她,似乎用盡全力。

她想掙卻掙不開,半崩潰地捶打他的肩膀,“都怪你,都怪你——”

如果沒有他,如果不是他,一切都會變得簡單。

他啞著聲音,“皎皎,這回是我不對,我太自私,沒考慮你的心情。你別哭,好不好?”

顧皎幹脆張口,咬著他頸項的一點軟肉,眼淚卻流得更兇了。

許先生說的沒錯,他甚也不能做,只能賭她的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