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沈存劍臉色微變。

若真是如此,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的鈞山祭天台,六皇子在太常卿的引路下登上祭天台的最高處,太史令點燃高香,雙手捧給六皇子。

六皇子接過高香,對著四方神祇拜了又拜,將香插在祭台上高大的香爐中。

太史令又奉上圭璋等祭祀品,六皇子正欲接過,然而就在這時,天邊突然炸響一聲驚雷。

太史令不曾防備,手上一抖,手中圭璋便掉落在漢白玉的丹墀上,瞬間摔得粉碎。

六皇子不悅皺眉。

祭天禮上出現這種差池,可是不祥之兆。

天邊驚雷又起,跟隨在六皇子身後的朝臣們紛紛望天,細碎的聲音蔓延開來。

六皇子被群臣們的緊張氣氛所傳染,也忍不住擡頭向天際看去。

刺目的白光自遠處而來,須臾間便抵達他的面前,他瞳孔微縮,下意識便想向一旁逃竄。

然而已經來不及,驚雷直直劈在他的身上,他重重倒在地上,莊重華美的冕服頃刻間冒出黑煙。

侍立兩旁的太史令與太常卿大驚失色,連忙道:“保護天子。”

親衛們紛紛湧上前來。

自天而降的驚雷仍在繼續,朝臣們四處逃竄著。

混亂中,不知誰喊了一聲:“天子被雷劈死了!”

“大夏立朝百年從無如此異象,天子祭天卻被驚雷劈死,可見天子並非天命之人!”

“身無天命,卻行僭越之事,合該有此報應!”

嘈雜的聲音傳入六皇子耳內,六皇子吃力地睜開眼,想說並非如此,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

即將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往事紛紛浮上心頭。

欺辱的,謾罵的,那些掙紮在皇城中的黑暗過往,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身邊突然多了一人。

沈存劍輕搖折扇,身披月光而來,靜立在九曲回廊下,淡淡看著他。

“你真的很像你娘。”

沈存劍道。

“我娘?”

小小的他畏畏縮縮,扯著自己臟兮兮的衣角,試探著問道:“你見過我娘?”

“我娘長什麽樣子?她,生得美麽?”

“見過。”

“很美。”

沈存劍收起折扇,遞給他一方錦帕,讓他擦去臉上灰塵,指著遠處巍峨威嚴的紫宸殿,問他:“你想要麽?”

“我可以幫你奪了來。”

一向膽小怕事的他,竟不知從哪生出來的勇氣,他緊緊攥著沈存劍塞給他的錦帕,道:“要。”

“只要我坐到了那個位置,便不會有人欺負我了。”

沈存劍輕笑,摸了摸他的頭,不置可否。

六皇子劇烈咳嗽著,口角溢出黑色的血液。

他擡起手,向空中抓去,似乎是想抓住什麽,可最後什麽也抓住,重重落在地上。

他還是沒有到達那個位置。

他短暫又淒慘的一生,哪怕有了沈存劍的引路,也難逃死在祭天台的命運。

或許,他該聽沈存劍的話,不來鈞山祭天,讓沈存劍安排的人過來。

可是他被忽視,被不承認了那麽久,他想向天下證明,他如今是九州天子、大夏之主,他堂堂正正站在祭天台上,上高蒼天,祭祀列祖列宗。

他只想爭這一口氣,卻被這口氣斷送了性命。

六皇子永遠閉上了眼睛。

“天子崩天,敲喪鐘傳信華京——”

祭天台上亂成一團,不知誰高呼了一聲,又不知誰拿起了鼓槌,喪鐘敲醒,響徹山間。

大夏規制,每個驛站都有喪鐘或喜鼓,用來傳信天子崩天,或者天子登基。

喪鐘一聲聲傳下去,沿途的驛站跟著敲響,喪音一路傳到華京城。

皇城,紫宸殿。

殿中兩股禁衛軍纏鬥不休,喪音由遠及近,一聲比一聲更清楚。

金烏躲入雲層,天空是霧蒙蒙的一片。

血與鐵的世界中,不知是誰率先停下了攻擊,道了一聲:“天子崩天了。”

沈存劍瞳孔驟然收縮,手裏的折扇掉在地上。

顧群身披盔甲,一路砍翻混亂的禁衛軍,來到沈存劍身邊,抱拳道:“恩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沈存劍直直看向鈞山的方向,仿佛沒有聽到顧群的話一般。

顧群又喚了一聲:“恩師?”

“沒用了。”

沈存劍輕笑,道:“六皇子已死,我再多的算計,也無用了。”

他不該由著他的性子讓他胡來,讓這一時的意氣送了他的性命。

千番籌謀,萬般算計,終究功虧於潰。

顧群麾下的禁衛軍失去鬥志,顧群不免有些著急,道:“恩師,這或許是程彥與李斯年的詭計,為的是擾亂軍心。”

“不,”

沈存劍搖了搖頭,道:“七殺與羅生兩大暗衛組織,一個也不曾跟隨程彥而來,他們全部去了鈞山。”

“六皇子,的的確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