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陛下輟朝三日,我也在虞重銳家窩藏了三日。

我想陛下對姑姑的感情還是很深的。今上算得上一位勤勉克己的君王,當年皇後和元湣太子接連過世,他也沒有悲傷過度不上朝,可見姑姑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他現在一定懊悔難過極了,懊悔姑姑離世前他最後一次去燕寧宮居然是和她吵架,還賜死了長禦,讓她人生最末一段日子都在傷心憂郁中度過。

這三天我哪兒也沒去,除了吃飯都窩在後院裏,望著院墻上的一方天空發呆。日子過得渾渾噩噩,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只是每天想著姑姑和長禦,一邊等虞重銳回來。

他白日不在家,後院只有我一個人,他在家就是我們兩個人,連鳳鳶也很少過來。

我喜歡這個小院子,它讓我覺得寧靜而又安心,雖然一個人的時候,稍稍有一些孤單。

陛下不上朝,虞重銳好像一點也沒得閑,反而更忙了,每日都要踩著點天黑宵禁前才到家,然後繼續忙碌到深夜。

我從後院庫房找到一件好東西,一張小床似的搖椅,擺在書齋裏,把虞重銳的大被子往上一鋪,然後我躺上去裹著被子,比睡在榻上還要舒服。

虞重銳在案牘後挑燈批閱公文,我躺在搖椅上一晃一晃,軟乎乎的被子圍到下巴,有點不舍得睡過去。反正白日裏他不在家時我也沒事做,可以盡情睡懶覺補眠。

我發現他想事情的時候喜歡一只手在案上輕敲,要麽就搖筆杆子,有時不小心搖得重了,墨點甩到衣服上都渾然不覺。我把搖椅挪到書案旁,靠背頭枕伸在他手邊,正好讓他給我搖搖椅。

虞重銳哭笑不得。我躺下來看不見他,搖椅被他手敲著輕輕搖晃,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第四天是旬休日,虞重銳沒有去台省,但一大早就起來了。我看到他在寫一個很長很長的折子,已經寫了好幾天,寫一會兒就要停下來想好一陣,似乎頗是費神。

午間我跟他一起用飯,鳳鳶可嫉妒壞了:“憑什麽呀,同樣都是下人,為什麽你就可以和少爺一起吃?我真羨慕你,識字多會看書文,在書齋裏伺候,每天那麽多時間跟少爺膩在一塊兒,朝夕相對日久生情,不喜歡也要看出喜歡來了!”

什麽叫膩在一塊兒,還日久生情,說得好像我跟虞重銳兩個人在書齋裏怎麽怎麽地似的。我剛從灶間取了茶水,聽她這麽說就放下道:“誰喜歡成天伺候人呀,下午沒事我要歇著了,這茶你去給他送吧。”

鳳鳶歡天喜地地端起茶盤,腳底生風一溜煙跑去後院。

其實我歇著也無聊得很,鳳鳶去了書齋,我又不好再湊過去。

我坐在前院石階上,百無聊賴地一根一根拔花壇裏的草莖。

我會用草葉子編螞蚱、編小鳥、編籠子、編各種各樣的玩意兒。一開始是長禦教我,後來我就青出於藍,琢磨出更多花樣來。元湣太子和信王都比我大幾歲,他們卻編不出來,只好厚著臉皮問我討要。還有宮裏的小太監小宮女,自幼長在掖庭,都可喜歡這些東西了,我還因此成了他們之中的紅人。

但是今天我完全沒有編的興致。我把那些草葉子撕成一條一條的,再團成團揉爛了,扔在花叢裏。

送個茶而已,鳳鳶怎麽還沒回來,我都撕爛二十八條葉子了!

我爬起來貼著墻根摸回後院去,看看鳳鳶和虞重銳在搞什麽名堂。

午後的書齋寂靜無聲,只有樹上的知了聒噪吵得人心煩。我摸到窗戶邊往裏頭一看,原來虞重銳在躺椅上午睡,鳳鳶沒有叫醒他,就在一旁候著。

她立在虞重銳兩三尺遠的地方,輕輕給他打著扇子,一聲不響,姿態像極一個盡心盡職恭謹謙遜的忠仆。

但她心裏就活潑躁動多了。她一會兒捧著心口,作心疼痛惜狀:「少爺一向精勤不倦,這幾天怎麽累成這樣,定是齊瑤那小賤蹄子伺候得不好!困了也不去臥房榻上好好睡,是不是怕自己睡過頭耽誤正事,就在這躺椅上湊合眯一會兒,好心疼呀嚶嚶嚶!」

一會兒她又蹲在躺椅旁,雙手捧臉發花癡:「少爺睡著的模樣真好看,看這眉眼,看這睫毛,還有這鼻梁下巴,哎呀簡直太好看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誇!尤其是這嘴唇,紅紅潤潤的,像樹上剛摘下來帶著露水兒的櫻桃,真想咬一口嘗嘗嘻嘻嘻……」

她在自己的臆想中撅起嘴,淩空“啵”地一聲親了虞重銳一口。

啊!她怎麽能這樣!不要臉!雖然沒有真的親到但還是讓人好生氣!

親完她還不罷休,得寸進尺色膽更肥。眼下天氣熱了,虞重銳在家裏穿得單薄,衣領微敞,鳳鳶的眼睛就賊溜溜地往他領口裏頭瞄:「少爺身上可真白,肌膚看著比我還細嫩呢,不知衣服蓋著的地方是不是更白更嫩,摸起來滑不滑?少爺都不讓我伺候他沐浴更衣,不然我就可以大飽眼福直接上手了!上回看《玉郎傳》裏說那貌美膚白的小郎君胸口茱萸都是粉紅色的,少爺是不是……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