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3頁)

他的話好像每句都言辭縝密無懈可擊,但就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還沒法反駁。

虞重銳忽然問:“那個宦官,是不是叫長禦?”

“對。”

我擡頭看他:“你也認識長禦?”

“不認識,只聽說過。”他沒有看我,轉開視線與晏少卿說話,“我與貴妃有過數面之緣,她心中自有丘壑,非尋常後宮女子,不會因為這等捕風捉影拈酸吃醋之事而輕生,而且……總之她與這個宦官長禦應當不是流言所傳那樣,你莫被誤導。”

晏少卿對虞重銳倒是言聽計從,恭敬地低頭稱是:“那卑職就沒有查到其他線索了,但貴妃非他殺而是自戕,卑職有十二分的把握。”

虞重銳道:“此事你暫且拖一拖,不要即刻上報,聽我安排。”

其實我心裏也清楚,這個晏少卿一看就是個冷靜理智、頭腦清晰、破案經驗豐富的好手,所以虞重銳才會安排他來接這個案子。他一眼就能看出現場的疑點,但仍多方查探求證,有十足把握了才通知虞重銳。我除了不甘心,也沒有切實的證據來反駁他的結論。

但我就是不甘心,不相信這個結果。為什麽姑姑要自盡?就因為陛下對她生了嫌隙、賜死了長禦,姑姑便要輕生尋死?連虞重銳都看得出來,她不是個兒女情長、心志軟弱之人。

以前姑姑聖眷正隆、所有人都來奉承巴結時,她就說帝王之愛不過是花開一瞬,不能長久,讓我們家的人不可恃寵而驕忘了根本,說明她早就想得很清楚,並不是依靠陛下寵愛而活的菟絲花。

長禦對姑姑很重要,他死了她很傷心,我也很傷心,但這便要去尋死嗎?姑姑幼年喪母,在家中與我爹娘感情最好,但是爹爹又英年早逝、母親難產而亡,她自己也小產過一個孩子,之後都沒有再生育。她是個堅強的女人,這麽多年從未被任何無常擊垮過,我不信她會因為失去誰而輕生。

何況她還有我啊。她不是也說了,世上唯有長禦和我真心待她。沒有了長禦,我會加倍待她好的,把長禦的那份補回來。

難道在姑姑眼裏,我……我比不上長禦,不值得她為我堅持活下去嗎?

我跟在虞重銳身後,一邊走一邊出神,走了好久也沒回到馬車上,回過神來一看,他已經把我帶到廢園門口了。

廢園還和上回所見一眼,門上尚無牌匾,只在檐下掛了兩只燈籠,墨筆寫著主人姓氏。

我停住腳步,愣愣地問他:“我們來這裏做什麽?不回城去嗎?”

“時辰還早,不急。”他舉步跨過門檻,擡頭眺望園中景致,“難得休沐有空來別苑,不如逗留盤桓半日,正好散散心。”

我不知道他說的散心,是他自己想散,還是為了我。

“這園子比集賢坊租賃的寓所大多了,我帶你四處走一走,省得你老笑話我窮酸。”他回過頭來看著我,目光清淺,仿佛只是待客隨口相邀,“後園還有一大片湖,要不要去劃船?”

廢園的湖面果然比劉夫人園子裏大多了,站在湖邊,對岸都水茫茫的看不真切。淺水處新修了一段棧橋伸入湖中,末端系著一葉扁舟,三尺寬、一丈多長,正是我以前經常劃的那種,又輕便又穩當,頂上還有個小小的遮陽涼棚。

虞重銳問:“你劃還是我劃?”

“我來我來!”我率先跳上船,霸占了櫓槳位置。

“小心點。”他扶著棧橋欄杆緩步走上船來,解開系小舟的纜繩。

我有大半年沒劃過船了,上一次還是去年九月,跟長禦一起,姑姑在岸上看著我們。

他們再也不會陪我一起劃船了。

我加大力道,把小船劃得飛快,免得自己又想那些傷心事。

虞重銳提醒道:“悠著點,別劃到湖中間沒力氣了,還得我把你載回來。”

“才不用呢!這麽大的湖,我劃一下午、轉三圈都不會累!你只管坐著賞景就是了!”

大話又說太滿,才劃了一小段,還沒到湖心,我就劃不動了。倒不是胳膊累沒力氣,而是胸口悶呼吸不暢,氣喘得厲害。我放慢速度想緩一緩,心口卻一直嘣嘣嘣跳地緩不下來。

“你現在這模樣臉色,配這身衣服,”虞重銳坐在涼棚下優哉遊哉地乘涼,托腮看著我,“倒像一塊用荷葉包著的豬肝。”

我也知道自己的臉色必定不好看,他一說我的臉就更紅了。以前他這麽調侃笑話我,我定然要嗆回去,但是現在……我不禁停下了劃槳的手,側身去看水面上的倒影。

湖水碧綠,映得我的臉黑黢黢的,豈止像豬肝,簡直就是一盤醬爆豬肝。

唉,我在他眼裏是半點形象也沒有了。

冷不防手中船槳被虞重銳接過去,他輕輕托了我一把:“坐正了,小心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