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虞重銳走得很快,那邊晏少卿被人群圍住了,沒有過來挽留我們。不一會兒就回到村口,常三正調轉了車頭停在路邊候著,上車後自往城北安喜門而去。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東半邊天空是越來越濃的深黛色,只有最西面還殘存一絲晚霞的余暉,緋紅艷色襯著碧藍如洗的天幕。

無限好,近黃昏。

這短短五天的意外際遇,大概也會像這短暫的霞光暮色,瑰麗綺艷卻又轉瞬即逝,只能留待追憶。

我悄悄扣住自己的手,指間掌心裏似乎還殘留著方才被虞重銳握在手裏的觸感。他就在我對面,相距咫尺,觸手可及。上車後他一言不發,低眉垂目也不看我。

我突然指認出一個毫不相幹的圍觀路人是真兇,他不覺得奇怪嗎?就沒有什麽話要問我?來時路上我告訴他我的秘密,他有沒有放在心上?

再過一刻鐘我們就要分別了,往後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最後的一刻鐘,就這樣幹坐著嗎?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

“虞重銳,其實我……”

馬車突然猛地一顛,把我整個人從座位上甩了起來。我看到虞重銳也被顛得身形前傾,差點跟我撞在一起。但他馬上就穩住了,側身對外頭說:“常三,小心一點,減速慢行。”

我跌回軟座上,摸了摸自己的頭頂。方才……我好像撞到車頂橫梁了,但是腦袋並不痛,虞重銳傾身擡手的那一瞬,是又用手替我墊著了嗎?

我忽然覺得鼻子發酸,心裏仿佛有什麽東西不受控制地往外湧。我必須告訴他,不然……不然我一輩子都不會甘心的。

未及坐穩開口,馬上又側顛了一下。常三淩空響鞭一個急轉彎,揚聲回道:“郎君扶穩了,這路上的石頭有點多。”

車輪接連好幾下從石塊上碾過,我抓緊欄杆依然被顛得七暈八素。洛陽城外的官道何時變得這麽不平整,下午我們來的時候也沒見這麽難走。

這時車速降了下來,常三勒住韁繩,馬車緩緩停下。

虞重銳問:“怎麽了?”

常三回道:“郎君,前面路中好像有個婦人受傷了。”

虞重銳掀開簾子往外看。我也跟著從另一邊探出頭去,只見黃泥夯實的路上,不知為何多了很多圓滾滾的石塊;前方十余丈外,道路中央癱坐著一名黃裙女子,一手扶著膝蓋,細聲細氣地哭泣哀喚。

常三從車上跳下去,手探向車轅下方:“郎君稍待,我去查看。”

攔路的女子擡起頭看向我們。

她……

“別過去!”我沖常三大喊,“她裙子底下有刀!”

常三的手從車轅底下收回,手中已多了一根精鐵短棒。原來他也覺得這路上的石頭和攔路女子可疑,取了武器防身。

路中假裝受傷的女子見詭計被我們識破,起身從裙子下拔出刀來,以手掩口發出一聲唿哨。

耳畔似有一陣陰風襲過,虞重銳及時伸手將我探出車窗外的腦袋拉回車內,緊接著“咄”的一聲,一根漆黑的鐵刺穿透我身邊的車廂壁,紮進來半尺有余。

他出手很快,我被他的力道帶得一頭撞進他懷裏。

這種時候,我居然還有心思想,他的胸膛……好像並沒有看上去那麽瘦弱堅硬。

他原先坐的地方也紮進來一根鐵刺,那鐵刺暗藏機括,紮穿木板後彈開成三片利爪狀,倒扣住車廂壁。

車外駿馬突然嘶聲哀鳴,發狂奔突,兩根鐵爪陡然繃緊。

虞重銳從座位底下抽出一把劍來,另一只手攬住我的腰,踢開車門從後方跳下車。那兩根三爪鐵刺各有繩索系在路邊樹幹上,馬受傷發了狂,我們剛落地,車廂就被三面拉扯的力道撕得四分五裂。

埋伏在草叢裏的灰衣刺客一齊躍出,持刀向我們追來。

虞重銳推了我一把,將我推出一丈多遠,反身舉劍迎上去,將第一波三人的刀劍蕩開。後面又有幾人撲上來,將他團團圍住。

灰衣刺客一共五個人,大約是沖著虞重銳來的,齊齊去圍攻他,沒有人管我和常三。常三被那名做戲誘敵的黃衣女子纏住,中間又有車馬殘骸阻擋,一時脫不開身。

虞重銳以一敵五,在刀光劍影中閃身騰挪,看得人心驚肉跳。他的天青色外衣上很快濺了血,不知是刺客的還是他自己的。

怎麽辦,我有什麽辦法可以幫他,他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我心慌意亂地四下顧盼,想找找有什麽東西可以當武器用,但左近除了刺客扔在地上做路障的石頭,連根樹枝木棍都找不見。

我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瞅準其中一個刺客背對著我離我最近,朝他腦袋上砸過去。上回我也是這麽拿土塊砸鳳鳶的,我玩投壺射箭丟沙包都可準了。

石塊正中刺客後腦勺,當即就把他的腦瓜砸開了瓢。他慘叫一聲迎面撲倒在地,刀柄掛到了面前另一名刺客的衣擺。那人動作一滯,虞重銳的劍尖恰恰劃過他右手手腕,血花飛濺,他的刀脫手飛了出去,那只手恐怕也作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