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2/2頁)

我好像有點理解,為什麽虞重銳年紀輕輕,在京城根基也不深,卻能短短兩年就網羅到大批擁躉;也理解了他和他的下屬們在朝中皆風評不佳,更無法進入吏部、兵部、禦史台這樣真正大權在握的衙門。

晏少卿雖然性子有點古怪,想法思路頗讓人費解,但案件交給他我是放心的。“原來樊增還有別的罪證,總算沒叫他逃脫制裁。”

虞重銳淡聲道:“他敢對你下手,就該想到遲早會有這一天。”

我心裏那點小失落便又一掃而空,望著他說:“當初他私吞了我家錢財車馬,還想打你一頓賴給你呢!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他莞爾笑道:“不是沒打成麽,不用你替我鳴不平出頭。”

那你不是也替我鳴不平出頭?誰對我好,我心裏有數的,也會加倍對別人好。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我的名字就是如此。

虞重銳轉過頭,看到食案上被我悄悄推在角落裏的湯碗:“已到夕食時辰了,你就只吃這麽一點?”

我小聲說:“不是等你嘛。”

“我事多晚歸,以後餓了只管自己先吃,不用等我。”

我鼓起腮幫子看向屋頂:“就是想跟你一起吃嘛……”

他笑了起來,柔聲道:“幸好今日回來得早,待會兒讓鳳鳶吩咐廚房多加幾個菜。”

我臉上有點熱,不知該把視線往哪裏放,正左右亂瞄,瞧見鳳鳶送走晏少卿回來了。她手裏舉著一方印花信封,與尋常書信不大一樣,快步趕來喜不自勝道:“少爺,銀號來訊,娘子給你寄錢來了!”

她把那印花信封遞給虞重銳,笑得合不攏嘴:“這是銀號送來的傳票,憑票據加印信便可直接去支取銀兩。娘子捎話說知道少爺又升官了,花銷必定不同以往,這回寄了一萬兩過來!”

她說多少?一、一萬兩?

“哦不對,準確說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兩。娘子說這銀號忒小氣,一次上限便只能寄這麽多。少爺若是不夠用,只管寫信告訴她,她再與你寄過來。”

虞重銳把信封裏的傳票拿出來,我瞧見那票面上大寫的數字,確實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兩。

我對大額銀錢沒什麽數,不過今年過年時聽小周娘子提過一句,說我們家一年所有進賬不過一萬五千余兩,去年一大家子林林總總的開銷竟破兩萬,入不敷出,再不開源節流,這家她要當不下去了。我家那麽多口人,用度奢靡,這麽看一萬兩應當是很大一筆錢了。

我問虞重銳:“你家不是很窮嗎?”

“我家是很窮,”他看了我一眼,挑著眉毛一副理直氣壯的架勢,“但我娘親有錢啊。”

這是拐彎抹角間接說自己爹爹吃軟飯的意思嗎?

“那你為什麽過得這麽——”我想說“摳摳搜搜”,話到嘴邊還是換了個客氣委婉的說法,“——簡樸?”

堂堂三品大員,都升宰相了,城裏自住的院子還是租賃的,家裏總共只有七個仆人,別苑更是人手不足,只得把鳳鳶和廚娘調過來伺候我,廚娘做菜連油都不舍得多放幾滴!我早就想說了!

“因為我沽名釣譽,為了顯示自己清正廉明兩袖清風。”

一時之間我竟判斷不出他是在說笑還是反諷。

虞重銳看完票據上的簡短附言,放回信封裏在手上拍了拍:“再說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開口問父母要錢,確實很丟臉啊。”

上回他說寫信問父母大人借錢,居然不是開玩笑的。那他說要對祖父不利、讓他也出點血,也是認真的嗎?

虞重銳把信封還給鳳鳶:“省著點用,至少得撐到後年秋收。”

鳳鳶抱怨道:“只聽說別人都是升官發財青雲直上,少爺倒好,一上任推的田稅新法,先把自己家的收成對半砍了!還有那新領的十頃職田,前三年不但沒有進項,還要倒貼錢進去!”

虞重銳當上宰相不過十來天,這就開始改稅法了?他原先就掌管戶部,想必籌備謀劃已久。

我不太懂田畝庸調之事,但也知道稅賦關乎千家萬戶,稍稍變化一點都會帶來極大動蕩。鳳鳶說新法導致田產收益折半,我家不事生產者眾多,主要靠祖父、叔伯們的食邑勛田養著,去年就已經入不敷出了,如果租佃再減少,那豈不是雪上加霜?

虞重銳說過,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想要他命的人太多,數不過來,我現在方有一點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