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2/3頁)

我低頭回道:“殿下身份今非昔比,將來更是貴不可言、人所共仰,自然不能同以前那樣嬉笑無狀。”

信王道:“我倒希望瑤妹妹在我面前始終都跟從前一樣。”

我往後退了兩步:“殿下若無要事,臣女便告退了。”

“瞧你著急的,沒有要事便不能召你相見麽?”

我轉身想走,他連聲道:“有有有,有要事。這卷宗裏羅列了一幹涉案人等刑罰判決,但彭國公如何處罰,三司並未定論,孤想問問瑤妹妹的意見。”

如何處置祖父,問我?

我回道:“朝政之事,臣女無權置喙。”

信王翻到卷首,說:“孤方才仔細翻看這結案卷宗才發現,其中最關鍵的一步,竟是瑤妹妹從下人口中得知女嬰埋骨之處,但是這下人受審時又矢口否認。若孤王沒猜錯,整件事都是瑤妹妹在背後一手促成的吧?”

聶蒀怕我夾在中間為難,訴狀中只有找到寧寧屍首這一項繞不過去的地方提到我,其余皆盡量避開,公審時也未傳喚我到堂作證。別人只會以為包氏滿口謊言前後不一,但信王肯定明白我是如何從她“口中”得到線索的。

否認也無用,我只說:“略盡綿力而已,談不上一手促成。”

“瑤妹妹太過自謙了。所謂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瑤妹妹能發現這蟻穴破綻之所在,四兩撥千斤,這樣的本事,恐怕天底下沒有瑤妹妹想治而治不了的人吧?尤其這朝中的高門大戶,誰家背地裏沒有點見不得人的事呢?”

他又想讓我幫他治誰?

我不禁警覺道:“殿下意欲何為?”

“瑤妹妹別誤會,孤只是見你襄助外人揭舉自家,大義滅親令人敬佩,所以叫你來問一問,到底是希望孤對國公從輕發落,還是從重處罰?”信王看著我說,“瑤妹妹幫孤實現了心願,孤自然也要讓瑤妹妹事事順遂心意。”

我猶豫不答,他又道:“瑤妹妹若不明示,孤原本打算看在你和王妃的面上,就訓責國公幾句、罰他些俸祿罷了。”

我只好直言道:“請殿下秉公執法,對國公略施懲戒,令其莫再重蹈覆轍,但……祖父年事已高,受不得大風大浪了,別傷他性命。”

“瑤妹妹這麽說,孤便心中有數了。”信王笑了起來,“對了,貴妃的忌日快到了吧?瑤妹妹打算如何祭奠,可要在宮裏興辦法事?”

“陛下猶在宮中靜養,姑姑又不喜喧鬧,法事就不必了。”我想了想說,“姑姑薨逝在宮外,請殿下容許我出宮至她殞身之地祭拜,約需兩日。”

信王道:“不是早就給了你令牌,出入自便嗎?你想出宮就出,逗留隔夜亦無妨,不必向孤請示。”

離開宣政殿回後宮時,我看到邵東亭還候在延福門前。我跟他相互行了一禮,擦身而過,沒有多話。

過了幾日,信王在朝上下諭,祖父爵位由國公降為開國縣侯,罰俸三年,停職思過;堂兄賀珹罷免監察禦史一職,左遷外放;家中其余在朝任職、與此案有牽連的叔伯,也紛紛遭降職罰俸等懲處。祖父年已六十有九,此時讓他停職,幾乎與罷免致仕無異了。

我聽到這些消息時,已經離開宮城前往瀾園,準備去祭拜姑姑。家中經此一事,起碼他們不敢再明目張膽棄女殺女了,我要把這事也一並告訴她。

晏少卿曾說起,仵作推斷姑姑過世的時間在夜半子時左右,無法斷定究竟是前一天深夜還是後一天淩晨。所以我也不知道姑姑的忌日到底應該是六月初四還是初五,索性這兩天都在瀾園祭拜她。

瀾園荷塘的水去年抽幹了,今夏多雨又自發蓄起一池水,但沒有再種荷養魚悉心打理,下人們都視此處為禁地,池子成了一潭渾濁的死水。連續出了姑姑和蓁娘兩件事後,家中再無人來瀾園休養居住,如今因為祖父被貶謫降爵,園中的仆役也辭退了大半,更見蕭條,往後這座園子大約要漸漸閑置了。

我在水榭中擺上供桌祭品,仆人都戰戰兢兢,布置完便遠遠退到岸邊觀望,不敢靠近。我自己動手,把帶來的東西一件一件在桌上地下擺開,包括那兩籃子陛下親手點了朱砂的紙錢元寶。

擺到一半管事的來通報:“縣主,國……侯爺來了。”

祖父,他怎麽會突然到瀾園來?難道他也想起今天是姑姑的忌日,來這邊緬懷祭奠她嗎?

我離開水榭趕到前廳,祖父正坐在廳中喝茶,低著頭看不清神色。我走到他面前跪下拜道:“孫女見過祖……”

祖父一揚手,把手裏剩下的半盞熱茶潑在我臉上。

茶水還是燙的,我偏頭躲避,熱水便盡數澆在左半邊臉上。幾滴茶水濺進眼睛裏,又辣又痛,閉著眼睛淚水仍不由自主地直湧而出,久久無法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