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風秋話說的正氣凜然,甚至敢回頭對邀月再正常不過地說:“師兄,移花宮乃是天下第一的仙境,像治這類傷的藥,您這裏一定多的都用不掉,所以會幫著看一看的對吧?”

邀月被風秋這副理所當然地態度一時鎮住,竟然沒有第一時刻發怒,甚至在風秋開口恭維兩秒後,真從懷中取了瓶東西擱在了石桌上。

他很不高興,卻又不知為何還是壓抑住了。

邀月瞧著睜著一雙眼無辜又信賴地看著他的風秋,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對著她含著笑意的神色動手,僅是隱怒而去,辯不出情緒地丟下一句:“外敷內服皆可,本就是要給你的東西,你愛怎麽用,我懶得管!”

風秋彎了眼,朝邀月的背影揮了揮手,笑嘻嘻道:“謝謝師兄!”

邀月遠遠聽見了,他背在身後的手指蜷起一瞬,似乎本欲回頭,可最終又還是憎惡著院子裏頭一時殺不得東西,又多少仍在生氣,頭也不回地走了。

風秋直見著邀月身影不見了,又屏息凝神了好一會兒,確定真的再聽不見邀月的呼吸聲,他確實是被自己氣走了,方才回過頭對李琦招了招手。

“過來,讓我瞧瞧你的手。”

李琦垂下眸,看了風秋一眼,好歹是聽了話走了過來。邀月那一下半點沒留手,他又是個很在乎形象儀表的人,雖憎惡這藥的主人曾是邀月,但藥已經被討了來,他也沒有棄之不用傻傻苦自己的打算。

風秋捏住了李琦的手腕,在月光下仔仔細細地瞧了一圈。李琦的腕骨較普通男人要生的更為精致些,風秋甚至能瞧見攀在骨骼之上的青色脈絡。她看了一圈,確定手腕上的經脈沒受什麽重傷,這才略松了口氣,取了已冷下的熟泉水替李琦將手指沖洗幹凈。

血很濃稠,有些已經流進了指縫裏,沖也沖不掉,只得風秋捏著他的指尖用帕子一點點給擦幹凈。

李琦垂頭看著她,她在做這些的時候,瞧著是毫無防備的,甚至連脖頸都全然的暴露在李琦的眼下。那根纖細的、白皙的,被烏色的長發遮掩住大半的脖子,只消李琦微微動動自由的左手,就能輕易按在掌下的致命點。

李琦的左手無意識的微動,但他又能瞧見風秋擱在石凳上,離自己從不會超過一尺的長刀。

——除了這把長刀外,她瞧著會影響出刀速度的寬大衣袖裏,還有著一把“致命”的武器。如果他動手,這兩把刀最快會什麽時候架上他的脖子呢?

大概會在他的指尖刺進去之前,李琦漫不經心地想,他幾年前也不是沒有見識過“紅袖刀”真正的速度。

風秋清洗幹凈傷口,從藥瓶裏頭取了些藥丸,直接碾碎了幾枚細密地敷在他的傷口上,移花宮的藥果然是奇藥,藥粉不過剛剛敷上,原本還在沁著細密血珠的傷口即刻止血。風秋捏著李琦的手又瞧了瞧,檢查著是否還有沒上到藥的細碎傷口。她很耐心,李琦便也像個娃娃般的配合,隨她擺弄,直到風秋似是檢查完畢了,沒什麽留念地松開了他的手,瞧也沒瞧他道:“張嘴。”

李琦下意識要說話,風秋便眼疾手快將藥也彈了進去。李琦嗆了一口,來不及反應藥丸便滾進了喉嚨裏。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詫異地看著風秋:“你以為我是三歲孩子,吃藥還要用騙的?”

風秋冷笑:“可不是孩子嗎?若不是孩子了,你現在會在我院子裏?”

她問:“你今晚來到底是幹什麽的,林夫人有事尋我嗎?”

李琦凝著她懶懶答:“表姐無事。”

他彎了彎嘴角:“是我想再來看一眼。”

風秋:“……”

風秋深吸一口氣忍住:“你明天不能看?”

她提醒李琦:“林夫人有孕,這裏又是移花宮。你不寸步不離的陪著也就罷了,如今這又是什麽?少年意氣,想要博名?”

“你也說你見過他們,便也該知道,他們倆不是合適你的對手。”

李琦托著側臉看著風秋,忽笑道:“你這樣說話,倒有幾分長姐的樣子了。”

風秋見他全然不將自己的話當做一回事,心中不由更覺疲累。她快用上了一輩子的耐心,苦口婆心:“李琦,我知你天賦超絕,有傲視天地的資本——但人活著不能總是步步緊逼,你進的太狠,太不給別人留余地,早晚自己也將無立錐之地。”

李琦笑道:“這是楓娘的江湖經驗?”

風秋道:“這是我的人生體會。”

李琦沉默一瞬,復又說:“所以這就是金風細雨樓與移花宮合並共處的真相。”他頗為譏誚:“江少樓主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也難怪移花宮的兄弟會對你言聽計從了。”

風秋咬牙切齒:“李琦,你明知道我的意思是‘互相尊重’!”

李琦看了眼桌上的碧玉茶具,漠然道:“互相尊重?”他微微笑了笑,“那今日我便也教楓娘一個詞——‘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