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無論昨夜發生了多少事,清晨還是依約到來。

風秋甚至沒有功夫再去想要如何面對邀月和憐星,因為,李無忌口中的授命終於到了。

她不得不接過天使遞來的官服官印,忙著重新梳洗,進宮謝恩。

風秋其實也明白,自己作為平頭百姓江湖人士,蒙受皇恩入了神侯府這種小事,原本是沒所謂的“謝恩”資格的,這所謂的、不合規矩的“等著她進宮謝恩”,極大是因為李無忌想要她踏進朝堂,在新任的小皇帝面前露個臉。

正式知道這是李無忌的好意,風秋越不敢行將踏錯。她甚至特意遣人請了花大來,細問了許多重點,把花大都煩得說出一句:“我當年親自教你的時候,卻也不見你這麽細心。”

風秋理直氣壯:“那時候不是沒想到會真用上嗎,再說我不也學了?”

花大不合風秋爭辯,但他仍向天使通融,希望能夠送風秋進宮門。風秋有些感動,她很想說她主要是怕給李無忌丟份,真不是對皇宮有所畏懼。對她這種三更半夜跳個太極殿頂沒什麽難度的武林人士而言,大內皇宮的危險程度可能還不如移花宮。

風秋:嗐,我怎麽又想去了移花宮。

朱紅的宮城坐落在京的中軸線上。風秋曾無數次在街角看見過它暗紅色的宮墻,還有被宮墻遮掩住的黯淡的金瓦。她往日裏看,總覺得這宮城像夕陽時分被染紅的、沉甸甸的霞雲。燦爛輝煌,卻不知會在那一刻的風中消散。她如今由花大和天使領著,第一次從正前方進了宮城。宮城仍是那朱色暗金,但或許是她行了路有些變了,她站在正午門前,竟也覺得這墻足以禦敵,這金瓦折射的日光足以破雲。

當朝積弱。哪怕風秋不如李無忌那般更熟悉這個朝代的原型,她也知道國力正在日益下行,尤其是甚至可以用“積弊難反”來形容,莫說奪回失地,光是保住家國就已是件十分不易的事了。

她這五年,或隨蘇夢枕,或自己策馬而行,走過邊疆寒土,知道版圖的缺失小弱,她離開過江河兩岸,也知道在遠離中心的邊區的人民過著的到底又是怎樣的生活。她見到的情況,或許比在朝中的李無忌還要更多,更真實。這也是為什麽在李無忌沒有說出口前,她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燕雲十六州的緣故。

上有遼為前狼,後有金為猛虎。只需稍微了解,便能明白收復燕雲十六州這對這個積弱的朝廷而言,幾乎就是一場夢。

然而每個時期,似乎都會生出一批願為了一場夢,而前仆後繼的“蚍蜉”與“飛蛾”。

蚍蜉不知能否撼樹,飛蛾也不知前方是光還是火。但總需要有人去做第一個,去做“薪火相傳”中的第一把薪柴。

蘇夢枕是抱著要做薪柴的心而活的,風秋受他感染,重新憶起了雁門的風沙,想起雁門的冰雪與歡夢。她遠沒有蘇夢枕這般“為眾人抱薪者”的偉大胸襟,她只是想重新再看一眼雁門。看一眼她和她曾經的夥伴們一同守過的地方。

現在的宮墻還是原本的宮墻,甚至連暗金的瓦都沒有換過一片。

可風秋如今站在宮門前,卻覺得夢似乎又沒有那麽的遠。

這宮墻比她遠看時要更堅固,這瓦片也比她遠看時更耀眼。

這宮裏還換了天,更了日月。

花大見她久久未動,伸出了手握住了她。

他沒有看向風秋,只是雖風秋一起看著這條筆直寬闊的宮道,對他說:“路很長,得拼盡全力才行。”

風秋聞言微訝,她看向花大。

花大仍是沒有回頭,可他卻說:“走吧,今後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風秋走進了宮城裏。

陽光傾灑,風不停。

風秋金殿受封不久,朝廷真正的改朝換代來了。比起心黑手辣,風秋估計連李無忌他一分都不如。他算是徹底將白樓和李園的勢力,當做了他個人的“錦衣衛”,威逼利誘無所不用,竟是在短短半年的功夫,將朝堂上的風向不著痕跡的換了個邊。當朝屍位素餐的官員甚多,冗員也是一大問題,李無忌忙到連酒都沒空在和風秋喝一杯,他成天都在收拾內部,爭分奪秒地希望這個國家能夠重新呼吸。

李無忌對風秋說:“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所以不惜一切手段,也要爭取到時間。”說這話的時候,李無忌人在家中,風秋來看他,他的臉在燭火的光中晃動,露了個笑。

風秋看著他的笑,默默地摸了他案上的水果,捏起袖角擦了擦,一個遞給了他,一個給了自己。

這半年裏,李無忌忙得暈頭轉向,風秋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回到金風細雨樓便受到任務,連招呼都來不及和父母打一聲,就跟著來通知她的冷血,兩人一起去了趟沙洲,調查軍獄出逃的事情。等這事忙完回來,她再想起移花宮的時候,楊無邪告訴她,在她離開後不久,他們和神侯府尋到的那位神醫一起重新給蘇夢枕調整了藥方,再確認他身體沒有大礙後,就回移花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