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風過胡楊林,吹不起鏡湖半點漣漪。

一年未見,李琦比風秋記憶裏的樣貌變了些,最直接展現出來的,是他長高了。

李琦離開移花宮的時候,風秋還覺得這個是弟弟。如今弟弟卻比她高出了一個頭,甚至內息沉穩、腳步無聲,瞧著功夫也比一年前精進了許多。

風秋傷口不過剛包紮完畢,先前的動作差點重新撕裂傷口。見來者是故人,她便也卸下了防備,重新坐回了桌邊。李琦也不說什麽,只是笑眯眯地跟著她一並走了過去,瞧著她坐下替自己倒了杯水,方才慢悠悠道:“李無忌來不了這裏。”

他這句話一出口,風秋差點被嗆到。

李琦慢條斯理道:“這裏是西夏,並非中原。金風細雨樓的在這裏沒有分毫力量,便是李無忌在這兒有一二耳目,要想將你的消息傳回京中,也得要上十天半月的功夫。”

“十天半月。我要是真想做什麽,李無忌就算用飛的也趕不及。”

風秋聽著李琦這標準反派台詞頗為無奈,她放下了茶盞,擡眸瞧著他道:“你都已經放開我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呢?有這功夫,你倒不如同我聊聊別的。”

李琦聞言眼波微動,他低笑道:“楓娘想聊什麽?”

風秋理所當然道:“當然是林夫人的近況,還有你剛辦完周歲沒多久的侄子呀。”

李琦聞言微怔。他似是沒想到風秋會問他這樣的問題,臉上竟一時露出錯愕。可片刻之後,李琦覺得自己應該料到。畢竟風秋是個什麽樣的人,一年前在李園裏,他就摸得差不多了。

李園的記憶讓他周身近乎鬼魅的冷酷柔散了些。他終於坐在了風秋的旁邊,也同她一般端起了茶杯,終於像個久別重逢的朋友,隨口與風秋話起從前。

李琦道:“我表姐近況很好,閑暇時甚至還有興致習武。至於我的侄子更好,李無忌親自替他取的名字,定了他做下一任李氏族長,連字都用了‘承’。”

“還有什麽?”李琦微微一笑,“啊,你入了神侯府。”

風秋:“……”

風秋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不是逃家了嗎?”

——怎麽知道的比我還多!

李琦覺得好笑,不過也從風秋的態度裏察覺到李無忌大概什麽都沒告訴過她。李琦眸色微沉,對他而言,李無忌永遠都是一座難以推翻的大山,他正是越不過、摧不垮,方才會逃開了中原,離這座山遠遠的。

李無忌雖不習武,但需知絕對的智慧便是絕對的。就好比風秋如今的態度——若是風秋知道他的本性本意,大約便再不能待他以平常心。而一個不能待他平常的風秋,就像李琦在離開移花宮之前對風秋說的那樣,可千萬不能被她抓住了。

李琦離開李園之後,風秋自是向李無忌前去請罪。李無忌雖未當真責備風秋,卻也分毫未向風秋解釋他為何毫不擔心,甚至不在乎風秋那些稀奇古怪的猜測。無因其他,不過是李無忌善用人心。

玉璧無暇方使人怯,若是玉璧生了瑕疵,那便教人再無顧忌。

李無忌知道李琦一旦逃脫掌控,必不會再收斂本性。他是個將貪婪偽裝成隨性所欲的怪物,若是風秋得知他的本性,做出讓他不快的反應——他可不會覺得傷心難過,他只會興高采烈地將你徹底摔碎在他的盒子裏。

只是風秋到底特殊一些。

世人對於尋不見替代的東西也重要更珍惜些。

只消風秋不拿刀去殺李琦,大約李琦都不會主動動手。李無忌也正是因這一點,才將所有和他有關的訊息都瞞住了風秋。因為他了解李琦,他絕舍不得自己在玉璧上劃出痕跡。

風秋對他態度未變,他絕對舍不得自己先毀了眼前的一切。

李無忌對風秋的保護,簡直是踩在李琦心臟上。而這再簡單不過的一個決定,也讓李琦再一次清醒的意識到李無忌的可怕。哪怕他已經到了千裏之外的地方,他的這位“兄長”,依然能輕易的給他施予壓力。

李琦低笑了聲,他撐著頭瞧著風秋,慢聲道:“我為什麽會知道啊——”

他彎了唇:“因為我關心家裏人啊,你不也一直很擔心蘇夢枕?”

“我聽說你連邀月都請動了,讓他親自去了金風細雨樓替蘇夢枕診治。”

風秋喝茶的手頓住,她有些驚詫地看著李琦:“……你連這個都知道,你真的離開了京城?”

李琦含笑不語,他刻意說:“李無忌人在京中,你不也一樣覺得他能知道今日發生的事嗎?”

風秋啞然,李琦卻不願再提及這類話題。風秋想著,覺得暖場的話也說的差不多了,可以切入正題。於是她問:“在舊城救了我的是你的人吧,當時我是和我朋友一起來的,他們也在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