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北城的冬天太晚,讓她甚至分不清這溫暖。

北城的冬天,寒冷來得格外迅猛,銀白的雪花一瞬間就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街道兩側的樹木僅剩著光禿禿的枝丫伸展著,棲息著厚重的積雪。

陸絨剛剛從一場敗訴中脫身而出,她上場之前甚至還特意勾了眼線,試圖給自己撐一撐氣勢。

開庭之前,所有人都圍著她,和她同仇敵愾,一起狀告星光工作室。可是當被告律師站出來的時候,她腦內立即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

輸了。

當律師席位上的顧臨深穿著西裝,神色清冷地反駁時,她就知道,這場官司必敗無疑。

看著他輕輕皺起的眉頭,陸絨甚至能輕易地回想起他訓斥自己的模樣:“陸絨,你怎麽這麽笨?”

那時候她借著各種各樣的理由貼過去,就算無數次被顧臨深冷淡地逼退回去,也能繼續鼓足勇氣。

自己大概這輩子最勇敢的事情就是追了顧臨深七年吧。甚至於現在被工作室拖欠工資,她也是一忍再忍,直到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才徹底爆發。

她只想問一句——

“顧臨深,你怎麽能變成這樣?”

她記憶中的顧臨深是冷漠的,但心裏暖得像是朝陽,絕對不會是今天這個彬彬有禮的偽君子。

一秒、兩秒……

時間久到她的短靴徹底被雪水浸濕,整個人都已經失去了對溫度的感知。直到遠處的大切諾基打著遠光燈一閃一閃的,仿佛在嘲笑她一般,慢騰騰地開了過來。

出乎意料地,她還沒來得及沖出去,大切諾基就停在路邊。顧臨深落下車窗,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你……”

“顧臨深,星光工作室拖欠工資,壓榨畫師,在圈子裏出了名的,你知不知道?”

顧臨深靜靜地望著她,眉心微微蹙了蹙。陸絨知道這是他不高興的前兆,換作以前的她,早就沒骨氣地討好了。

可現在的陸絨,馬上不甘示弱地頂回去:“顧臨深,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她聲音清冷,每一個字句裏都帶著怒氣。顧臨深的眉心又蹙幾分,冷淡地吐出來兩個字。

“上車。”

“不用!我們就在這裏說!”

“趕緊上車。”

顧臨深的語氣裏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陸絨猶豫片刻,瞧見了身後依舊探頭探腦的好事者,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裏鋪著厚厚的羊絨墊,她指尖一下子就陷了進去,陸絨隨手摸了摸,就聽顧臨深說:“陸絨,你這幾年怎麽成這樣了?”

陸絨的表情僵住了,她看見顧臨深平靜地望著前方的路線,修長的手指微微圈住方向盤,格外冷靜。

“我很好。”陸絨垂下眼簾,“如果你不幫著星光打這個官司,我大概會更好。”

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盯著車內懸掛著的一枚小小的平安扣看了半晌後,挪開了視線。心底嗤笑一聲,一晃眼的那瞬間,她還以為是自己當初在聖水寺求回來的。

路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車流緩慢。

顧臨深的車擠在中間,好半天都紋絲不動。車窗上覆著寒霜,她離得近,車子起步的時候一顛簸,臉頰恰巧擦過去,冷得她猛然回過神。

顧臨深看了她一眼,轉了方向,徑直上了高速。

“星光開的價位很合適。”

沒有半點波瀾起伏,和他以前說的“陸絨,我們不合適。”一模一樣。陸絨知道,他是理智的,理智到會用計算的方式選擇一個最佳解決方案。

就像當初在大學裏一樣,她以為是情敵的人,三年後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顧臨深的女朋友。等她跑去問顧臨深的時候,顧臨深正從圖書館裏出來,只瞟了她一眼,“我為什麽要解釋?”

“路上太堵,別等我了。”

顧臨深接了一通電話,神色隱隱帶著點溫柔的味道,叮囑了一句不回去之後,掛斷電話,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扶在方向盤上。

“我以為你過得很好。”他略略停頓片刻,抽出一張純黑的卡甩過去,“星光欠了你工資,那我還你。”

黑卡上甚至還殘留著一絲溫度。陸絨冷著臉,控制著自己不要動怒。她捏住黑卡,同樣冷淡地甩了回去。

“顧臨深,你拿著錢不覺得良心過不去就行。”

星光拖欠的不是她一個人的工資,而是工作室裏每一個畫師的辛苦錢。原本勝券在握的官司,就因為顧臨深的出現發生了逆轉。他用流利的口才說服了法庭上的每一個人,也把她推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其他畫師紛紛跑來指責她,說她是始作俑者,不安好心,讓大家不僅沒拿到錢,還丟了臉,讓她承擔所有費用。

陸絨一個字都沒說,她只想知道,顧臨深為什麽會從那個冷淡的少年,變成現在漠不關心的顧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