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鬢邊鬧蛾

“元宵去桃溪賣鬧蛾兒?”施老娘愣了愣,“倒是個好想頭,縣集裏熱鬧,元宵插鬧蛾兒,戴雪柳,我們農戶村家,沒得閑錢討花銷。只是,既要挎了籃賣,巧樣精細的方賣得出去,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家中也沒好綺羅、好彩紙,空拿指頭剪鬧蛾?”

阿萁忙道:“我跟江家阿兄說定,他出布、紙,拿來叫我們剪成蛾兒,分作五五。”

施老娘“唉喲”一聲,道:“這不是白占他的便宜,我們只費一些閑散功夫,他卻實打實拿出綾綺、彩紙。如今我們兩家常往來,不能叫他吃這虧,免得生出嫌隙疙瘩。”

阿萁拿兩手輕捶著施老娘的肩,道:“嬢嬢,這些都是可以細商的,我先來是問嬢嬢討主意的,可能允我和阿姊去桃溪賣鬧蛾兒?”

施老娘端著肩,抖落阿萁的手,佯怒道:“你是夜貓子進門,不安好心。你阿姊害羞,出家門口都是一只鋸嘴的葫蘆、吃嚇的孬兔,她如何能賣得鬧蛾兒?嘴都張不開,手都不知往哪放。你是個潑辣賊膽,說要去元宵賣鬧蛾兒掙個仨瓜倆棗,我倒不疑你,你卻偏要拉上你阿姊,定是暗裏弄鬼。”

阿萁擠擠眼,道:“嬢嬢也說阿姊膽細,在外多走走,膽細也變得膽大。”

“胡說,老婆子還沒糊塗呢,聽你瞎咧咧,元宵賣趟鬧蛾兒,她就膽大了?”

阿萁無法,看陳氏不在眼前,小聲問道:“嬢嬢,家裏可是想跟衛家結親?”

施老娘一拍腿,怒道:“我就曉得你阿爹那張嘴漏風,真是不知進退輕重,哪個做爹的將這事告訴自家沒出門的小娘子。”又拿瘦硬的指頭連點幾下阿萁的腦門,“你這死丫頭也不知羞,這可是你能管的事?”

阿萁揉著腦門,先把施進和江石的合計全盤給交待了出來,施老娘聽得連連搖搖頭,嘴上罵著胡鬧,神色間倒松動了不少。

“嬢嬢……”阿萁搖搖施老娘的肩。

施老娘罵道:“骨頭架子都要被你這死丫頭搖散了,黑心丫頭這是急著送老婆子見閻羅。”打了阿萁幾下,又道,“這沒成婚的男女,借著元宵,借著三月三,在外頭相會,家中也大都過了明路,我們這兩家還不知如何呢。”

阿萁道:“我們這是賣鬧蛾,哪裏是什麽相會。”貼在施老娘耳邊道,“阿姊膽小心重,萬一許的人,她看著心裏就發抖……”

“胡說,家中是要將她許給癩痢鬼不成,都是兩只眼睛兩只鼻孔的,怎會嚇得一哆嗦。”

“嬢嬢就應了我吧。”阿萁求道,“也不叫阿姊知道,免得她不安,兩家要是成了,她心裏也有個底,要是不成,只當出門一趟看花燈。”

施老娘冷哼道:“前頭還說要去賣鬧蛾兒,貼補家用,後頭就說去看花燈,我看你不過尋個借口去桃溪,真是野丫頭。”

阿萁聽她話音好似同意的模樣,心下一喜,忙道:“賣鬧蛾兒是正事,捎帶看花燈,再捎腳相人。”

施老娘笑起來,回頭看看身後立著獻殷勤的阿萁,目光裏一點嫌棄,道:“也不知隨了誰,一天到晚轉著好些心眼念頭,怎不分得點給你阿姊?一個恨不得天天窩在家裏,一個恨不得天天野在外頭。都是些討債鬼。”

“許是隨了嬢嬢。”阿萁笑著道。

“放屁。”施老娘撇著嘴,“我看你是隨了你那死鬼爺爺,不是本份人,得了白米飯,又想好菜蔬,有了好菜蔬,又想著大魚大肉,心裏沒個足。”

阿萁掩住嘴,笑著悄聲在施老娘耳邊道:“大爺爺倒是個知足的呢,也沒見嬢嬢誇。”

施老娘揚起手又連著給了阿萁幾下,立著眼罵:“打你個死丫頭,哪個教你編排長輩的?沒大沒小。”雖然她自個是真心看不上你施大,嫌他上不得台面,沒個擔當。她坐那由著孫女又討好半天,這才道,“去倒也可以去,不過,只你們去不成樣,叫你阿爹一道去。”

阿萁笑道:“嬢嬢和江阿兄想到一塊去了,江阿兄也道要叫上阿爹呢。”

施老娘老眼一眯,掃了阿萁幾眼,道:“你和江家人倒合得來,先前只聽你口口聲聲地掛著你江伯娘,如今嘴裏倒念著你江阿兄。隔壁院你好幾個堂兄呢,也沒見你們親近。”

阿萁得了施老娘的答允,心裏正高興,笑道:“先前只道江阿兄不好親近,跟塊茅廁裏的石頭似得,又臭又硬,熟了之後才知道,也會跟人說笑。他年紀還不如大堂兄呢,大堂兄跟著阿爹學了打獵,皮都沒學到,江阿兄卻能和阿爹一道獵野豬;江阿兄又有本事,元宵想著賣鬧蛾兒,開春後還說要做合蕈的買賣,我以後采的菌子,一並賣給他,咱們家裏又能得些進益。”

施老娘又深深地看她一眼,見她一派天真,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