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終身事定

衛煦晚間睡在床上做一宿的惡夢裏,夢裏施進嫌他口吃,大發雷霆不願嫁女,還一拳砸倒了院門。

渾渾噩噩間,一對打著傘,鬢邊簪著大紅花的媒婆笑呵呵地去施家說媒,隔日一輛驢車就把穿著嫁衣的葉娘給拉走了。

新郎倌面目生得跟他仿佛,只兩片嘴皮子利索非常,一路上嘴皮翻飛,說的話幾車都載不下。

衛煦看到自己悲痛欲絕地立在路邊看葉娘出嫁,葉娘一身盛裝,手拿一把繡滿蛾蝶的扇子擋著臉,只露出一對秋水雙眸,驢車到村口,葉娘忽然回來過頭,兩眼掉下一串淚來。

他啊得一聲栽倒,再醒過來已經在清水寺剃頭,主持還親切地摸著他的光頭要給他燙戒疤,夥頭僧在那拍手大笑,道:“好了好了,以後是自家禿驢師弟,買柴再不用花錢。”

衛煦被嚇出一身的冷汗,磨了還沒醒的衛小乙,求道:“阿爹,自家不是施家議親嗎?不如早些托了裏正伯娘。”

衛小乙睡得糊裏糊塗,嘴裏應道:“議親議親。”翻個身又要睡過去。

衛煦大急,拖了衛小乙起身,又給他爹揀了身新衣裳,道:“阿爹早些去。”

衛小乙抹了把臉,出門看看天,嘀咕:這也太早了些,早飯都不曾到肚。看兒子急得跳腳,納悶問道:“你這般心急,可是做了不好的事?你要是做事不妥當,我可沒有臉面托大嫂說親。”

衛煦道:“阿爹還不知我的為人?”

衛小乙又看幾眼衛煦,拍腿道:“我知了,你們昨晚一道去賣了鬧蛾兒,定是相中施家大娘子。”他搖頭感嘆,“我兒也大了,心裏想著娶新婦了,你掉進豬窩裏臭氣熏天的樣子好似還是昨日呢。”

衛煦臊得臉都紅了:“阿爹說這些做甚?猴年馬月的事。”

衛小乙搓搓手,道:“屋裏沒個女人家實在不像事,我們父子吃了這些年冷菜涼羹的,吃得肚裏荒兮兮,實在孤恓。都說施家大娘子難得好女,我兒真是走了狗屎運。”

衛煦笑道:“阿爹,夜長夢多,不如……”

衛小乙點頭,道:“說得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誰家先求誰家得,尋些幹果糕點攏作一包,我求了大嫂去。”

衛煦伺侯著衛小乙用好早飯,尋出家中的一包幹桂圓遞給衛小乙,殷切地目送親爹出門,自己就在院子裏打轉。

裏正與裏正娘子見了衛小乙,裏正娘子笑道:“倒不曾想我能做一趟媒人,賺上一刀豬肉。”

裏正道:“媒都還沒做,你倒想吃豬肉。”他一向親近衛小乙一家,視衛煦如子侄,自也盼他將來成家順當,夫妻和順,只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便道,“小乙,你我雖是同輩,我卻長你多歲,你別怪我托大拿話壓你。”

衛小乙笑道:“裏正,你有話只管說,我心裏存半分不滿,死後拿草蓋臉。”

“誒,怎又扯到生死的。”裏正搖手,道,“施家的葉娘委實是個好女兒,阿煦也是個好子弟,堪配得一對一雙。只是這同村做親,有好有壞,離得近兩家捏成一塊,秋收農忙,大小喜喪都能互添雙手幫忙,和和睦睦的自是錦上添花,若是不好,一點風吹草動,小事化大,大事成仇,翻臉便是老死不相往來……”

衛小乙笑道:“這不能夠,我一向是個彎腰當孫子的,何時跟人紅過臉?施進我知得他為人,埋頭的壯牛,不多話,不生事,他家只施伯娘是個厲害的,這厲害也不過說話刻薄為人小氣了些,並非那等胡攪蠻纏、不過安生日子之人。”

裏正點頭:“你心裏明白便好。”

衛小乙撓撓頭,又搓搓手:“我一個老鰥夫,好不容易將阿煦拉撥大,只等得娶妻成家,再得幾個孫男孫女,家中才有熱乎氣。”

裏正笑道:“事成,你也算了了一樁心事,阿煦是個心裏有主意的,頂得門戶,你大可少操些心。”

衛小乙連連點頭。

裏正又道:“再囑咐一句,若是事不成,也別記在心裏,這婚姻結兩家之好,紅了臉大為不好。”

衛小乙道:“我字不識得幾個,見識不得幾分,這點心胸還是有的,我家什麽人家,嫌得人能摟來幾籮筐,都說我家不是興旺人家,哪時遭記打頭風,人都要死光絕。先前有媒人說媒,有家小娘子生得水缸腰麻子臉,還嫌棄阿煦不是厚福人。”

裏正娘子自小看顧著衛煦長大,皺眉道:“哪戶人家這般沒有體面?阿煦擔得好行當,眉眼又端正,還招來嫌?說起來,葉娘的品貌別說百個裏挑不出一個,千個裏都尋不出第二個來。眼下沒人,我們私下說說,施老娘要是狠狠心,將她許給富家做妾室,得的彩禮都能發家。”

裏正與衛小乙道:“這等人家才做得親,有良心。”

衛小乙點頭稱是,笑道:“這事全托賴大哥大嫂費心。”想想又添上一句,道,“我這幾年也攢得一些銀兩,阿煦賣柴也得了些錢,親事要是能準,聘禮定不敢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