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更勝桃源

碧空如洗,江水清透無波,遠山似淡墨輕描,勾出點點朦朧畫意。

江石將小船撐到水中央,收了船篙,由著小舟隨水自行,自己撿起一邊的鬥笠,蓋在臉上,半躺在船艙中,輕笑著問:“這處好不好?”

阿萁抱著那籃子清明草,嗅到絲絲縷縷的草香,吃驚地挑起眉:“說好的要去桃源呢。”

江石道:“先歇上一歇,哪有一刻不停一直趕路的。”

阿萁從籃子中挑出一根略老的清明草,擲向江石,笑斥道:“好個會偷懶的船家。”

江石笑著接過清明草,擱在自己的的帽檐上,嘆道:“好個兇悍的小娘子。”

阿萁輕哼一聲,看斜陽落在水中,映出一片絢爛的暈紅,好似觸手可及,她探手過去拿指尖一點,斜陽碎成萬點,鱗鱗水光,片片都有一點金陽。

“可是跟家中人吵了嘴?”江石問道。

阿萁“咦”了一聲,摸了摸自己臉,莫非自己掛了相,才叫江石看出來:“你怎知我吵了嘴?”

江石將鬥笠拉下一點,露出雙眸,道:“你一只小書蟲,得一點空閑都要跑去我家看書認字識香,今日卻一個人悶在水邊,定是有心事。”

阿萁吐出一口氣,翻著籃子裏,從清明草裏揀出雜草棄在水中,引得幾尾遊魚在那小心翼翼地啄食,輕聲問道:“江阿兄,要是你有阿妹,可會教她從一而終?不管她嫁的是無用書生、兇悍屠夫還是流氓賭棍?”

江石揚眉,反問:“我為何要將妹妹嫁與這等人家?”

阿萁道:“許是一時走了眼,讓人給蒙蔽了。”

江石更加吃驚:“我舉家上下,竟連這點眼力也沒?”

阿萁氣得又扔了他一根草,道:“不過這麽一問,你非得較真小細,你還沒有妹妹呢。”

江石搖頭笑起來:“是阿兄錯了,阿兄不該逗弄你。”他道,“我要是不小心將小妹嫁錯了人,害她讓人欺了去,定要糾結人手折斷該人的狗腿,十五還初一,初一還十五。”

“然後呢?”阿萁急著追問。

江石看她一眼,道:“然後再把妹妹接了家來,她願另嫁便另擇夫婿,她不願嫁,只安心在家中長住。”

阿萁心頭那些仿徨孤寡,聽了這些話,忽然間皆有了去處,可見天地間不是只她一個人有這樣心思,更何況,這人還是江石。

暢快間再看那藍天碧水,清風斜陽,無一不是如描如畫,無限美好。

江石看她雙眸重新點亮,唇角重又彎出了笑意,整個重又鮮活了起來,坐在船頭又明媚又愉樂,令人見了便心生歡喜。

阿萁將籃子中的清明草挑揀得幹凈,舉起臉邊,笑問:“江阿兄怎麽謝我?”

江石道:“小娘子好生賢惠,你要我如何謝,我便如何謝。”

阿萁學著江石的語氣,道:“也罷,暫且記下。”

江石笑搖頭:“你倒半點虧也不吃的。”

阿萁想想自己往日與江石針鋒相對,噗嗤笑了,又好奇問:“還沒到清明呢,怎就采起了清明草?”

江石答道:“昨日阿爹去鄰村幫別家殺豬,割了一刀好肉,回來又挖了好些春筍,阿娘便惦起做清明團子吃。”

阿萁戲謔:“於是,江阿娘便充起春娘來。”

江石無奈笑道:“阿娘不大認得清明草,卻愛吃清明果,因此,清明前後,阿爹總要割肉挖筍尋清明草做果子吃,不過,阿泯大後,還要做些桂花豆沙的。阿娘喜鹹食,阿泯好甜。”

阿萁略有吃驚:“竟是伯父做果子。”

江石道:“阿爹早些一人過活,自會幾樣吃食,男人家力大,揉得好面。”

阿萁掩嘴吃吃笑,撇去心頭一絲異樣,轉了話頭,另說起別的瑣碎小事。

江石心道:真是個伶俐丫頭。

他阿娘鄉音不同,吃食各異,這二樣縱是有心想改,也非易事,終會在各處露出端倪,告訴你此人為異鄉客。

阿萁和江石一直消磨得日染紅霞。

江石才不得不將小船泊岸,將阿萁送上岸,下船時過岸邊草叢,順手操過一只粉蝶扣在手心中。叫阿萁合攏雙手,小心送到她的手心。

白、粉蝶兒,田野山間不知其數,阿萁往常都是視而不見,江石扣到的這只,卻好似別有意趣,她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喘,合著雙手,感到蝶翅輕觸著自己的掌心,扇動間,心田有雨化水。

施家的一場爭端,對外瞞得死死的,也只施大家是鄰院,聽得一星半點,施小四施小五幾個又是愛聽壁角的,好事歹事都要支支耳朵。

施小八從幾個兄長那得知施家吵了嘴,跑去附在許氏耳邊傳小話。

許氏拍他幾下:“自家日子還不曾過分明,倒管起這些閑事來,哪家哪戶沒個爭端的。”

罵得施小八灰溜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