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雪麻軟衣(第2/3頁)

阿萁聽得神往,想象一下偌大的碼頭何等繁華忙碌。

沈拓見她聽得專心,黑亮的雙眸裏滿是好奇想往,笑道:“繁華忙碌是有,卻也臟亂得狠,百味夾雜,魚腥鹹臭,大熱天能熏得人一跟鬥,臭味裏又夾著大料辛香,再有海外乳香沖鼻。如你這般精致的小娘子,聞了碼頭的百味後,幾日都不一定吃得下飯。”

阿萁笑道:“我是不怕的,村裏有人養豬,熱天清豬圈,也是……”她言出,又吐吐舌,想著沈娘子這般雅人聽不得這些腌臜事,噤了聲。

沈娘子笑道:“你那只是一樣臭味,臭得純粹,碼頭卻是百樣臭,香味過濃時,香也是臭,反令人作嘔。以後你去了禹京的碼頭,自然知曉。”

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阿萁和江石又坐了小半時辰,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辭。沈娘子本欲留他二便飯,無奈阿萁和江石齊聲推拒,沈拓扛著女兒道:“他們歸家路遠,早回家裏大人也好心。”

沈娘子這才作罷,又攜了阿萁的手,笑著道:“下次你再隨你‘阿兄’來桃溪,順便過來與我消閑,詩酒趁年華,偶爾也偷浮生幾分閑暇。”

阿萁笑應下,又想了想道:“再過些時日,山裏刺泡紅了,我摘一籃給娘子嘗鮮,雖然沒有十分滋味,酸酸甜甜的,還算可口。”

沈娘子摸摸她的發鬢,道:“我可記下了。”

阿萁道:“再不敢忘的。”

沈拓將愛女交給沈娘子,舉步要送,不知怎得衣袍帶到茶盞,翻在阿萁的裙擺處。

沈娘子輕蹙秀眉,道:“這可出不得門。”。

她喚過阿素,問她家中裁的新衣,可有合阿萁身量的。阿素道:“蔻兒的身量與施小娘子仿佛,家中也正裁了新衣,還不曾分派下去,不過,這時節做得的是夏衣,不是春衫。”

沈娘子道:“不妨,夏衣也好,再將那件月白繡綠梅的觀音兜給施小娘子披在外頭擋風就好。”

阿萁拍拍身上水漬,連連擺手道:“沈娘子,不過一些水漬,不多時就透幹,渾不用換衣裳。”

沈娘子拉住她的手,笑道:“你為客,有你的客氣禮數,我為主,亦要有主家的道理講究,叫阿素帶你換身衣裳。”

阿萁不肯,總覺自己又占了好些便宜,落不下這臉面。

江石立在那,卻是滿腹疑惑,先才,沈拓似乎是故意,不及他追問,沈拓鷹隼一樣的雙眸輕掃了他一記,開口道:“禹京以前有一種麻布,名喚細雪輕麻,得文人雅士追捧,曾風靡一時。”

阿萁咽了一口口水,心裏驚駭莫明。

江石心湖更是掀起驚濤駭浪,深揖一禮,道:“求家主指點。”

沈拓深深地看他一眼:“細雪輕麻盛行禹京後,其價居高不下,平家不可得,漸為皇家、士族、豪富所享。直至三年前,禹京大火,火借風勢勢不可擋,水龍隊救火不及,連燒幾條街,喪命數百人。裏頭就有細雪輕麻的主家,他家家中火勢兇猛,家中主仆近百人,俱命喪火海,無一生還。”

阿萁和江石聽得毛骨悚然。

沈拓道:“如今的細雪輕麻已成絕響,縱有也是舊時物,世上再不得一尺新布。”

阿萁攥緊軟紅的長裙,裏頭似長了綿密細刺,紮得她站立難安。

江石背後也滲出細細的汗,又深揖一禮道:“這是舊衣,我們只當雖有幾分貴重,卻也是尋常之物。”

沈拓道:“今時不同往日,先前是尋常,如今卻是難得。”

江石和阿萁一同想道:江娘子身居小村,消息閉塞,只當舊衣好料,棄了可惜,這才給了阿萁穿在身上,卻不知這細雪輕麻已將絕跡。他二人不知江娘子的來歷底細,既隱姓瞞名,隱在小村,自有不可追尋的過往,若是這一身衣裳露了痕跡……

阿素將阿萁輕輕一拉,阿萁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走,直恨不能早早將身上的細雪輕麻除下。阿素幫她換好衣,將除下衣裙拿包裹裹好,遞還給她。

阿萁謝過,兩腳直發飄。

沈拓便叫於管事送他二人去碼頭和江大碰頭,江石和阿萁心情激蕩,不再堅拒。

沈娘子待他二人離開後,輕嘆一口氣,對沈拓道:“施家與江家,祖輩居三家村,於京中無半點關聯,只江大的妻子,來歷成謎。”

沈拓道:“能用得起細雪輕麻的人家,非富即貴,再往敗落時的找,有心要尋蹤,輕而易舉。”

沈娘子搖了搖頭:“何苦來哉!她不過傾巢之下,無可歸依的弱女子,既有心藏匿,何必追根問底。”

沈拓道:“禹京民間疑心那場大火來得蹊蹺,細雪輕麻主家一家俱亡,亦有可疑之處。”

沈娘子斂眉:“也不知季公子在京中一立獨撐侯府,可還安好。”

沈拓敲了敲案幾,搖頭道:“舊歲見他時,只感他有幾分厭世之意。季世子以一命保下侯府,借著官家對他心懷內疚,又讓弟弟承了世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