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鬧鬧紛紛

酒釀蟹滑,魚膾甜鮮,新米新炊,美酒就玉杯,雖無絲竹悅耳,但徐明府的小宴仍舊取悅了人客。

蔣郎君嘗了一筷子魚膾,食手手藝頗佳,片得魚片有如薄透有如蟬翼,入口即化,只余鮮甜在舌尖,他不由笑道:“徐明府甚知我心,我不喜肉肥膏膩,倒是喜愛魚蟹黃鮮美。”

徐明府的家仆上前為蔣郎君斟酒,吃膩了肥羊大肉才會深厭之,平家一月不一定能有油腥到肚,看見肥肉早就口中生涎。

徐明府執杯,道:“蔣郎君喜愛便好,這些不過粗食,農家嫌蟹肉少,嫌魚無油,你我生在錦繡堆中,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不知農家之所求。”

蔣郎君笑道:“徐明府身為父母官,心憂百姓那是應當的。”

徐明府掩袖:“慚愧慚愧。”

蔣郎君奉承:“當得當得。”

酒至半酣,徐明府示意家仆再為蔣郎君倒酒,不經意似地問道:“聽聞郎君來桃溪是為求購香引?”

蔣郎君斜睨他:“明府,怎得?你也要插手線香之事?”

徐明府笑道:“誒,這是商賈之事,又不曾違法亂紀,我插手作甚,只是,我知蔣家歷代居於宜州,家大業大,子孫各有出息,施家不過村野小民,不過,既是我治下之民,倒也不許他人相欺。”

蔣郎君冷笑一聲,道:“徐明府放心,買賣只講個你情我願,我不過鋪開利害關系,陳數利弊,哪裏會相欺。家中伯父也有吩咐,不可以勢壓人,施家一時不知所措,說要相商,我也與他家時日。何曾有欺?”

徐明府暗罵一聲“蠢貨。”面上卻道:“線香出於憫王之手,聖上許下的幾張香引也皆握在憫王手中,不知轉賣他人可要經他之允。”

蔣郎君道:“凡是可買賣的,大都可轉手。”

徐明府笑著附和,道:“言之有理!再說天高路遠,憫王何等人物,豈會將區區農家女放在心上。”

蔣郎君笑著點頭,又道:“明府當了父母官,啰嗦了好些。”

徐明府臉上一紅:“為生民,甘之如飴。”

蔣郎君在心底又是一聲冷笑:沽名之輩。徐明府也在心中鄙夷,暗道:借你一用,探探前路是水是火,我再順便助你一臂之力。

幾乎一夜之間,人人都得知施家的香引值萬金。村中都知施家發了財,新蓋的屋宅何等驚人,那香坊熱熱鬧鬧,村後往常荒廢的小碼頭如今被修繕一新,三條小船你來我往,燕子穿梭般將線香送往各個寺廟。

然而,這遠遠不如萬金來得震撼人心,村人紛紛議論著萬金到底有多少,能換多少米,能買多少田,能傳多少代。

施家的遠親近鄰一夜間放下往日的小怨小節,親親熱熱地上門來,毗鄰的施大一家也收起了陰陽怪氣的臉,換上笑模樣,甜甜蜜蜜地喊一聲施老娘“嬸娘”,再親密地喊一聲陳氏“弟妹”,施家三媳又開始惦起過繼之事,趕羊似得將兒子趕去討好奉承施老娘。

便是陳氏的娘家聽得風聲蠢蠢欲動,陳老爹倒還按捺得住,讀書人富貴不能淫,怎能為幾鬥米折腰?女婿家中既能發跡,更應一日三省吾身,富不能驕,勢起則不欺從,陳老爹想著怎麽也要為女婿家立個家訓出來,身正方能幾世傳家。

陳大舅氣苦,他爹真是老背晦了,還自以為是地操心起女婿家傳承之事,真是不知所謂。他與妹妹家裏翻了臉,苦於沒有台階下,他爹身為老丈人,叫女兒女婿來家吃頓便飯什麽的,他借坡下驢重歸於好,豈不是兩全其美?

陳大舅母的臉色也是陰陰晴晴也不好看,真是老天疼憨人,施家這一屋子,渾沒一個上得台面,竟讓他們得了貴人的照顧,什麽香引竟能賣得萬金。

那香坊她原就眼紅,私下偷與陳大舅商量,如何借借妹妹的東風,被陳大舅罵了一通,還道:火旺之時莫伸手,妹妹家的香坊剛立起來,結果還未知呢。

陳大舅母知道自己丈夫很有幾分見識,道:“同村偷去看了,說一派富貴氣象呢。”

陳大舅邊吃著酒邊冷笑,道:“現下當然光鮮,所謂萬事莫過頭,三妹家的線香顯見是過了頭,早晚要招事。”

果然,陳家就聽說市上香粉難尋,再有就要漲價,這價一高還有個什麽賺頭?金雞沒有米糧喂它,也得餓死。不等陳大舅幸災樂禍,就有傳言有人萬金買香引,陳大舅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真是事事不順。

他們夫妻兩眼掙得發紅,既想占便宜又想要臉面,指望著陳老爹……還不如黃氏呢。陳大舅母又想起女兒淑蘭,讓她隨著黃氏一道走一趟施家。

淑蘭雙頰通紅,坐那就是不吭聲不點頭,陳大舅母又氣又無奈又舍不得責罵,自己女兒養得精細,完全可以嫁得讀書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