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安恬格外平靜,平靜的連她自己都出乎意料。

她掛掉電話,然後重新走回教室,回到自己座位上,開始寫起了習題。

所有的事情在全身心投入寫習題時都會被忘掉,所以安恬有時真的覺得,刷題會上癮。

許嘉辭在上午快十點的時候出現。

他進教室的動靜很大,砰地推開門,喘著氣,明顯是跑過來的,眼睛一進教室就看向安恬的座位方向。

教室裏其余幾個人都被他進門的動靜嚇了一跳,只有安恬,仍安靜地寫著作業。

許嘉辭直接跑到安恬前座的位置上坐下,安恬仍手握筆埋頭看書本,耳朵聽到他深重的喘息聲。

許嘉辭還喘著氣,看到少女低垂的睫羽。

昨天晚上一群人鬧得太晚,他的手機混亂中跟球隊一人帶去的女朋友拿錯了,又因為喝了酒,昨晚回來倒頭就睡,雙方竟然都沒發現。

直到今天早上他一覺直接睡過去了,正納悶定好的鬧鐘為什麽沒響,結果發現已經九十點了,並且自己指紋怎麽也解不開手機鎖。

然後那邊一通電話過來,說手機拿錯了,安恬早上跟他打過一通電話,被那個拿錯手機的女生迷迷糊糊接了。

許嘉辭知道誤會大了。

他急匆匆趕過來,對著正認真做題,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的安恬。

可是安恬越是這樣許嘉辭就越心焦,他伸手抓了抓安恬胳膊肘:“安恬。”

安恬的筆頓了一下。

許嘉辭掃了一眼教室裏其他正裝聾作啞的人:“我們出去說吧。”

教學樓後面的綠化帶,許嘉辭把事情原原本本給安恬解釋了一遍。

他說完,緊張地觀察著安恬的反應。

只是安恬聽後表情依舊淡淡的,“嗯”了一聲。

許嘉辭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他有些激動:“真的,我手機真的……”

安恬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了。”

她說話聲音並不大,語調也不高,可就是聽起來擲地有聲。

這回換許嘉辭語塞。

她知道了,然後呢?

安恬吸了口氣,欲轉身:“我先上去了。”

“等等。”許嘉辭攔住安恬。

安恬擡頭看他,似乎在問他把她攔下來後又想說什麽話,可是許嘉辭攔住安恬後,對上安恬的目光,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說什麽,說她為什麽反應這麽平靜?

平靜到令他難受,像是一種折磨。

許嘉辭逐漸垮下肩膀。

“對不起。”他說。

安恬沒有說話。

“你別生氣了。對不起。”他姿態放的很低,說完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一抱安恬,安恬看到,卻往後躲了一下。

“我沒有生氣。”安恬靜靜答。

她接著輕輕地說:“許嘉辭,我們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她說完,許嘉辭突然感覺心底一空,像是被什麽紮進去,細碎地痛著。

安恬恍惚覺得清醒。

她並不生氣今天早上那通電話,她也相信許嘉辭說的話,只是從那通電話,她恍惚記起來,以前的時候,她也給他打過電話,是唐芷姣接的。

然後便像大夢一場,因為一道照進房間的光亮,突然醒了。

自己這些日子究竟在做什麽。

在跟許嘉辭做什麽。

她曾經親眼看見過許嘉辭在樓梯間跟唐芷姣接吻,卻沒想到唐芷姣走了,那個人竟然換成了自己。

唐芷姣並不是第一個,前面還有很多,她認識的不認識的漂亮的優秀的女孩子。

有區別嗎?她跟那些女孩子。

或許在下個月,在下個星期,甚至在明天,下一秒,他的興趣退了,她也就變成了,許嘉辭之前身邊的那些女孩子。

沒有區別。

可是她又跟那些女孩子不一樣,那些女孩子,萍水相逢,散了便散了,再也互不打擾,而她,自從五歲見到許嘉辭,叫他一聲“哥哥”開始,便是再也解不開的羈絆。

她在十六歲之前一直叫他“哥哥”,她做不到某一天,等她也變成跟那些之前的女孩子一樣時,再毫無芥蒂地,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那些事一樣,能跟他回到最初的關系,叫他一聲“嘉辭哥哥”。

因為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從未發生過。

安恬覺得頭腦很亂。

許嘉辭握住安恬雙肩,他說的很急:“什麽叫不要再這樣了,為什麽,為什麽不要再這樣了?“

安恬胡亂搖著頭。

許嘉辭眼底布著血絲,死死不願放手:“你告訴我,到底怎麽了,為什麽?”

安恬一直不說話,只是聽著少年的追問,緊咬著牙。

她看到他的臉,跟那天,穿過火車站的人流,在那裏等他的少年重合在一起,跟那天早上,外面下著雨,早早在教室裏等他的少年重合在一起,跟那一晚,抱她在廚房流理台,小心翼翼吻她耳垂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又或許是在更早,在背後輕輕推著她冰車,笑著看她滑走的少年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