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後

有時候沉默也就意味著抵抗,只怕太後更加不喜,黃松年斟酌了一下,還是謹慎答道:“陛下聖躬康健,太後娘娘實在無需多慮。”

魏太後可不會被人輕易糊弄了去,冷笑道:“皇帝若果真無恙,為何這幾日頻頻召見與你?”

黃松年心道這話說的,倒好像皇帝跟他有一腿般,也不看看他多大年紀了。不過建昭帝與母親素來面和心不和,黃松年都看在眼裏,他自然不會傻到將皇帝的秘事宣之於口,因叩頭道:“太後恕罪!陛下因偶感風寒,又怕您著急,才悄悄宣了微臣診治。不想驚動了您老人家,倒是臣之過錯了。”

他並不怕魏太後尋人對質,固然太醫院有太後的眼線不假,可黃松年為楚鎮準備的脈案向來是作兩份處置的,就連他那咋咋呼呼的徒弟也未曾透露,其余人就更不得而知了。

魏太後沉吟不語,雖然疑心這老東西在其中搗鬼,可黃松年畢竟代表宮中禦醫的臉面,就連魏太後都不能不有所掣肘。

她驀然問道:“皇帝至今未能誕下子嗣,其中可有何緣故?”

這已不是魏太後頭回問起此事,對於皇嗣,她比誰都關心。黃松年遂圓滑答道:“命裏有時終須有,陛下乃真龍天子,得上蒼庇佑,您且放寬心便是。”

命裏沒有的,那當然也無法強求——這話他並不敢說。

魏太後雖仍有些疑心,可黃松年言語斬截,不容人質疑,且楚鎮平平安安長到現在,終究與常人無疑,魏太後再逼問下去反倒不像個慈母了,因只擺了擺手,“你下去吧。”

黃松年如蒙大赦,忙戰戰兢兢告退,心道魏太後下回再派人請他,他務必得裝病——回回來這麽一出,誰受得住!有這份精力,她何不去問自家兒子?一味折騰別人做什麽?

只怕她是不敢罷。

黃松年去後,魏太後臉上出現倦容,方姑姑早將她懷中的茶水換了一杯,又麻溜的拿出美人捶為她捶肩,一面勸道:“您別擔心,陛下康健著呢,縱然子嗣上差點,想必也是緣分未至罷了,會好的。”

魏太後有些遲疑,“看著好,可誰知內裏如何?哀家總疑心當年……”

方姑姑臉上顯出懼色,忙緊張望向四周,繼而小心勸道:“過去的都過去了,您還提它做什麽?”

魏太後便不言語,半晌方冷笑道:“有什麽不可說的,皇帝知道了又能怎麽著?這件事哀家自認做得並不後悔。”

誰又曉得她的難處?好不容易從宮女熬到婕妤之位,偏偏竟有了身孕——若她地位穩固,身孕倒是件好事,可偏偏來得不是時候,先皇後當時正因失子而郁郁寡歡,先帝便下了明旨,凡四妃以下的嬪禦生子都該交由皇後撫育教導。

生而不養有什麽用?魏太後是個心性決斷的女人,當即便拿定主意,與其為她人做嫁衣裳,還不如幹脆落掉這一胎,也免得耽擱功夫爭寵;可巧當時同殿所住的齊婕妤與她是死對頭,兩人又因昭儀之位而勢成水火,魏太後便趁機服下落胎藥,誣稱是齊婕妤故意謀害。後來齊氏被打入冷宮,魏太後則成功坐上昭儀之位,原本是樁一石二鳥的妙計,可誰知這孽種堅固得很,死活不肯下來,魏太後無奈,還是生受了十月懷胎的苦楚,後來楚鎮甫一出生便被皇後派人抱走,魏太後倒算了了一樁心事。

方姑姑嘆道:“其實那一位並未禁止您探視陛下,您又何必做得如此決絕。”

“她慣會做好人的,哀家又豈能上她的當?”魏太後淡淡說道,聲音不乏嫌惡。

昭憲那女人最擅長的不就是這些麽?每每做出一副深明大義的姿態,哄得先帝對其愛重有加,恐怕在先帝心裏,至死她都未能勝過那一位的分量——不止她,而是所有人。寵妃只能是寵妃,皇後卻始終是皇後,憑什麽?

好在如今昭憲已死,她卻仍活著,還成了風風光光的皇太後,輸贏誰料得定呢?盡管如此,對於厭惡至深的女人,魏太後唯恐避之不及,就連當時亦是如此。楚鎮既交由昭憲教養,魏太後便權當沒生過這個兒子,何況後來她又有了自己的骨肉,更加不在乎這區區一個了。

方姑姑其實也在懷疑,或許是當年那碗落胎藥的效用,才使得皇帝落下病患,但這種事無法細查,魏太後更是一字也不肯提起,巴不得忘得幹幹凈凈才好。

方姑姑便嘆道:“想來還是咱們的陛下太過勤政,但凡有個善解人意又溫柔可心的女子能讓陛下稍稍矚目,想來也不會至今膝下空虛了。”

魏太後卻冷冷說道:“哀家倒希望他盡快立鄴王為皇太弟,也省得朝中日夜懸心。”

方姑姑心知肚明,此舉不過再度證明太後的偏心而已:皇帝正當壯年,怎見得就不能生育了,巴巴的立個皇太弟做什麽?難怪都說父母多偏心幼子呢,若不是陛下有遠見,早早地將親弟分封出去,只怕太後這會兒已經下詔命人逼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