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姊妹

魏太後連請了三四回,都被林若秋稱病敷衍過去,傻子也瞧得出裏頭不對勁——兒媳婦居然不尊重婆婆,天下豈有這樣的道理?

任哪個婆婆見了這副做派都會勃然大怒。然而還未等魏太後上門興師問罪,照明宮卻來了帖子,請魏太後上門小聚。

方姑姑道:“太皇太後多年不見咱們,難得有興,太後您最好還是見見。”

其實是魏太後未曾盡到媳婦本分,不過話怎麽說還不是全靠一張嘴?只要她仍是皇帝生母,這宮裏人總要賞她幾分薄面的。

只是魏太後心裏不禁泛起嘀咕,程氏那幫老骨頭向來過得和透明人般,有什麽大不了的事非要見她,莫非是為了遷宮的事向她致謝?可那是林若秋提的主意。

不過,程氏若還沒老糊塗,就該知道這宮裏是誰做主,那麽,將功勞算在她身上亦是理所應當。魏太後怒氣平了些,便喚人為她更衣,“擺駕照明宮。”

俗話說衣錦還鄉,她並不介意讓程氏這位曾經的婆母看看自己過得有多好,雖說程氏未曾欺侮過她,可也未曾對她重視過——根本在程氏眼中,她只是一個由宮婢慢慢爬上來的卑賤妃妾而已。

也該讓程氏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了。

魏太後的儀仗赫赫揚揚在照明宮外停駐,太皇太妃聽見太監響亮的通報,不禁笑道:“雲娘還是這麽喜歡排場。”

另一位太皇太妃則趣道:“什麽雲娘,等會子見了面,咱們都該尊稱一句太後殿下,否則魏氏恐怕要生氣的。”

兩人想起魏雲娘初封為美人時的光景,都不禁撲哧一笑。當時的魏雲娘年輕美麗,聰明全露在外面,不過是由宮娥提拔成了主子,她就生怕人忘了她從前的身世,非得闔宮裏拜見一遭,連她們這些太妃也不放過,甜言蜜語的送上禮物——足可見魏雲娘年紀小小已胸有丘壑,盡管都是些淺薄的智慧。後來魏雲娘逐漸站位腳跟,當然也就再懶得敷衍這些老人。

程氏見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不禁笑罵道:“行了,你們都進去,留我來應付就好。”

雲娘是最好面子的,程氏此番雖意在提點敲打,亦不想過分得罪魏氏,誰叫人家如今是太後呢?

幾位太皇太妃於是識趣的告退。

魏太後由三五個侍從攙扶進來時,眼見殿中只有程氏一人,不免略覺失望。好比打定了主意要來顯擺,結果觀者寥寥,不免有種媚眼拋給瞎子看的錯覺。

程氏待她則一如既往地疏離且和氣,招呼人奉上茶來,魏太後略飲了幾口便放下杯盞,勉強恭敬地問道:“不知母後找臣妾有何事?”

多年沒用這樣的自稱,魏太後臉上滑落一些不自在。

程氏笑道:“沒有事便不能找你?你是皇帝的母親,哀家亦是皇帝的祖母,哀家想問一問皇帝的近況,可不就只能求你打聽?”

這話看似輕描淡寫,實則卻有些重了,魏太後只得福了福身,再重新坐下,“母後言重了。”

其實她所知也不太多,但怎能讓程氏看她們母子的笑話?便只揀太醫院上報的說了幾句,不外乎是些頭痛腦熱的小毛病,不足為慮。

程氏連連擺手,嘆道:“算了,哀家問了也是白問,皇帝這些年殫精竭慮,為天下江山費盡了心,真虧他怎麽支持得住。”

你既然已有定論,何必巴巴的叫人過來?魏太後心中暗暗著惱,一時也不便發作,且程氏所言分明暗指她未照顧好皇帝,才使得皇帝日夜為政事奔波、無暇顧慮後嗣。

魏太後忍著氣道:“皇帝的性子歷來如此,自己都不愛惜自己,旁人怎麽勸都不肯聽的。”

程氏道:“可哀家聽說,新入宮的林婕妤似乎頗得聖心,如今更有了身孕?”

這是打啞謎呢,滿宮裏誰不知道這事?可宮裏的人個個深諳說話之道,如程氏也不過是在故意賣弄關子。

魏太後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

程氏睨她一眼,“你似乎不喜歡林氏?”

這不是明知故問麽?魏太後耐著性子道:“林氏出身不高,資質平平,性情更不得人意,比起雨萱差之遠矣。”

“可皇帝偏偏就是喜歡她,而非喜歡魏選侍。”程氏含笑望著這個曾經的兒媳,“雲娘,承認自己私心過甚,真的有那麽難嗎?”

魏太後只覺當面被人摑了一掌,不禁面紅耳赤。多少年了,她如今已是萬人之上的太後,不曾想還會經歷如此羞辱。魏太後不禁想起自己當初鞍前馬後侍奉昭憲皇後的光景,可真是一飲一食皆得仰人鼻息,如今程氏的做法雖不及昭憲那樣令人難堪,可魏太後感到的屈辱卻是同樣的。

她忍著氣道:“男人家誰不是三心二意,林氏若真聰明,就該知道她眼下風光只在一時,多一個人為皇帝開枝散葉只會更有好處,否則這滿宮人都盯著她的肚子,她以為她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