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靜好

李薔雖料到她遲早會提出與二哥會面,卻不曾想她會提得這樣快,下意識地看向四周,但見椒房殿眾人已被悉數屏退,看來倒並非臨時起意,而是籌之爛熟的。

只是到底太急切了些。

雖無旁人,李薔仍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大聲道:“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繼而才壓低聲音,“然後呢?”她看著宋氏,神情微微冷凝,“在那之後,娘娘您想怎麽樣?”

此時此刻,她並非以嬪妃的身份來跟宋皇後對話,而是李家的一份子。李家好不容易才死裏逃生,斷不能再落上暗通皇後這樣的罪名——即使皇後自己甘心情願。

宋皇後不禁語塞,亦有些茫然。她也說不準自己究竟想要如何,而今才道當時錯,當她接納了那道聖旨坐上喜轎的時候,她才終於明了,她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樣偉大,可以付出一切犧牲。什麽皇威浩蕩,什麽家族重任,所換來的不過是年復一年的幽深孤寂,在這四堵紅墻籠罩下,她並非高高在上的皇後,她只是一個渴望得到愛的女人。

只是,當初她那般嚴詞拒絕李清,不惜斬斷一切瓜葛,而今卻又心智反覆,他會看不起她麽?還是,已經不再惦念她了呢?

從宋皇後眼中,李薔看到的唯有無助與哀傷,看來何止是二哥不好過,這位皇後娘娘也快活不到哪兒去。

略一思忖之後,她輕聲說道:“我願為娘娘安排,只是此事不易,還望娘娘耐心等候。”

宋皇後驚喜交加,“真的?”

“真的,”李薔點頭,靜靜看著她,“只是無論發生何事,還望娘娘千萬顧全大局,李家如今已經不起分崩離析了。”

宋皇後茫然應下,苦笑道:“本宮哪裏還敢奢望許多。”

只要能見上一面足矣,她不指望李清能徹底諒解她,只要——只要讓她知道李清眼下過得很好,這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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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鎮進門的時候,林若秋正埋首案前,認真地於窗前練字。旁邊那摞厚厚的賬冊已消減了一大截,經過她這幾天艱苦的努力,看來已頗見成效。

楚鎮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本打算嚇她一嚇,可誰知林若秋仿佛提前察覺到什麽,無精打采地轉過頭來,楚鎮卻被她嚇著了,“你剛剛傅完粉?”

那臉簡直跟發白的墻灰似的,看不出半點神采。

林若秋淡淡擡了擡眼皮,指著自己道:“您覺得我還有心情梳妝打扮麽?”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她這幾天卻連半點悅人的精力也沒有,成日家素面朝天,當然像她這樣底子好的不施脂粉也沒什麽,可是氣色的影響就十分巨大了。

天曉得,為了計算清楚這些賬目,她連寶貴的午休都摒棄了。

皇帝瞅著她眼下兩圈烏青亦有些心疼,“是朕太過急進,可你怎麽不注意保重身子?”

林若秋也想啊,可她對於珠算的掌握都不十分清楚,基礎不牢靠,自然得多加練習。這幾日光是撥弄那幾顆算盤珠子,她的十根手指都磨出水泡來了。

此時此刻,林若秋才對謝貴妃等人油然生出幾分敬意,難怪總說能者多勞,她要達到謝氏等人的水平,也許還得花上十年——當然這些世家女都是從小有計劃培養出來的,若非宋氏橫空跑出來,也許謝婉玉當初會成為皇後也說不定。

楚鎮翻箱倒櫃尋出藥膏為她上藥,林若秋便巴巴地望著他道:“陛下,妾能不做這些麽?”

楚鎮輕輕往她磨破的指尖吹著氣,好讓那疼楚舒緩些,神色極盡溫柔,說出的話卻不怎麽令人愉快,“自然是要學的,你若覺得太累,不妨暫歇幾天修整精神。”

皇帝說話倒很得老夫子的精髓,寬嚴相濟,看似是在哄人,意思卻不容反駁。

林若秋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陛下這般用心良苦,是想將臣妾推上皇後的寶座麽?”

她這話問得太直白了些,皇帝臉色一僵,“你怎會這樣想?”

就算他真有這層意思,也只是他個人隱秘的期盼,是不宜宣之於口的——於情於理,林若秋做這個皇後都是不相宜的,更別提當今的皇後仍然健在。

林若秋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問,她若是懂事一點兒,聰明一點兒,就該心照不宣地與皇帝達成共識:無論成與不成,她只要照著皇帝的意思去做就是了,而非質疑他的決定。

只是,林若秋對於皇帝這種拔苗助長式的做法頗有抵觸,且不提她能否達成皇帝的期望,皇帝這種做法就是在自亂陣腳——倘若說楚鎮的賢名是臣民敬仰他的資本,那林若秋更不願意皇帝因她毀掉好不容易積累來的名聲。

寵妾滅妻,這在本朝的歷史上是大忌,不乏有君王因此受到攻訐。林若秋與宋皇後雖不存在實際上的敵對關系,可宋氏始終是皇後,而她無非是楚鎮的一名愛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