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我主沉浮 第四卷 萬葉千聲皆是恨 第三十四章 暗聞冬雷轟(第2/3頁)

她原本也沒想瞞,正想借此看看朝中老臣們的意思。

可是還沒來得及走下一步棋,兩派對弈最關鍵的一方朱瞻竟走了,留下的殘局叫她一個人如何收拾?可是這份怨,這份氣,對著胡善祥她又不能悉數盡吐,只好欲言又止。

胡善祥卻笑了,這笑容中蘊含著苦澀與無奈,甚至還帶著隱隱的嘲諷,“母後,襄王的苦衷母後不知,善祥卻清楚得很。昨夜坤寧宮裏傳出的琴聲,這東西十二宮所有的人可都聽見了。母後知道嗎?反反復復彈了半個多時辰的曲子竟是《墨子悲絲》。母後想想,襄王那樣如玉的人才,如雪般清白的性情,他受得了這個嗎?”“楊朱泣歧路,墨子悲染絲?”張太後靠在五彩金線織就的五福錦繡靠背引枕上,半眯起眼睛細細思忖著胡善祥的話才發現這裏面大有玄機。

“墨子悲絲”說的是春秋時期墨家學派的創始人墨子出行時見到染房內工匠們將潔白的絲帛染成黃色或黑色而失去本色,不由大悲,感傷世人隨俗沉浮而不能自拔,猶如潔絲染色,失去本來面目。

“母後一定聽說過‘楊朱泣歧路’的典故。楊朱外出時遇上一條岔路,一時不能決定走哪條路好,又聯想起人生在世總要面臨數不清的歧路,竟忍不住哭了起來。‘歧路’之所以讓楊朱哭泣,正是因為它縱橫交錯使行者無從選擇,選擇不當便會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不會選擇’的痛苦有時更甚於‘不讓選擇’的痛苦;逃避往往比迎難而上,面對不可預知的前路要來得容易得多。先以‘素絲遭染’來暗諷襄王的高潔再以‘歧路難行’來摧毀襄王的決心和勇氣。這樣的心機,這樣的巧謀,真真讓善祥輸得心服口服,只是可惜了……”胡善祥的目光透過張太後看著不遠處被斜灑入內的陽光暈染著如同塗上一層金粉的窗欞有些飄忽起來。

她眼神兒裏蘊藏的內容太過豐富,張太後一時之間難以全部讀懂,可是她的話,張太後聽得很明白。

“可惜?可惜什麽?”張太後重新審視著面前一身道袍的胡善祥,只覺得今日的她話語中處處透著玄妙,可是偏偏往日裏堪稱洞察世事的太後今兒卻沒了興致,也沒有精神去參透任何事。

“善祥是說可惜了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與萬世基業,更可惜了一位曠世賢君。”胡善祥把目光重新投向張太後。

她說得如此直白,以至於張太後完全超乎想象,怔怔的沒有接語。

胡善祥笑了:“母後,‘兄終弟即’雖然沒有‘父死子繼’來得正宗,可也不是沒有先例呀。那宋太祖崩世之後,太宗不是按照‘金匾欲盟’和杜太後遺命承繼了兄長的帝位嗎?襄王仁孝賢明,更是滿腹經綸,身負驚世之才,若是襄王可以登基,於國於民於朱姓宗室都是百利無害!”“善祥!”張太後稍感意外,她伸手緊緊握住了胡善祥,“難為你這樣通達明理。眾人都只會責怪母後寵溺幼子,後宮幹政亂了綱績,想不到母後的心思還有你懂,母後甚感欣慰。只是兒性情聖純至善,一曲琴音就亂了他的心智將他逼回襄陽。如今局面已然無從挽回了,母後也無可奈何,只好由他們去了。”“母後莫要灰心,其實咱們還有轉機!”胡善祥言之切切,張太後神情微變,眼中露出期盼之色。

胡善祥續言道:“襄王雖然暫時走了,您還有太子啊!太子自小是由母後代為撫育的,與母後感情深厚,登基之後,內有母後繼續訓導,外有賢王輔政,朝政應不會有偏!”張太後點了點頭,只是目光中又閃過一絲憂慮,“這一層母後也想過了,可是照理說新帝登基,母後就該退下來在壽康堂頤養天年,天子年幼,守在他身邊的該是他的母後。”“萬萬不可!”胡善祥臉色突變,“襄王輔政就免不了要時常入內面見皇上商討國事。

而皇後身負撫育幼主的責任肯定是要與皇上同居乾清宮的,這年輕叔嫂時常見面,雖然襄王性情純如璞玉,定然潔身自好,可是這時間久了萬一有些尷尬之言傳出,於皇家的體面和皇上的龍顏都將受損。況且……就像昨夜以曲相諫一般,怕是襄王會屢遭蒙蔽遇事未必明斷。”“正是,正是,這正是哀家擔心的!”張太後頻頻點頭。

“母後,善祥有一言相諫!”胡善祥湊到張太後耳邊低語片刻。

張太後神情微變,她緊盯著胡善祥道:“善祥,你可知道這番話講出來,足矣讓你身首異處,滿門抄斬?”胡善祥笑了,笑得很是明媚,“是的,善祥知道。善祥也不想說是為了江山社稷,就是因為心中有恨,恨不得她立時死去。因為皇上寵她,所以多少次善祥把這樣的恨隱藏下來,總在最後關頭放她一馬,就是因為皇上。如果她活著可以讓皇上高興,那我認了,我忍了。可是現在,皇上不在了,她早就該死!”她仿佛變了一個人,疾言厲色,臉上的神情無端地有些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