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當楊笑急匆匆闖進醫院診室的時候,護士正在給孟雨繁清創。

旁邊的垃圾箱裏扔了兩團沾血的紗布,孟雨繁坐在診椅上,閉著眼睛、側著頭,任由護士那一團浸滿了酒精的棉花擦拭他的傷口。

想必那一定是很疼的。可孟雨繁不發一語,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倒是旁邊的劉悅月一驚一乍,兩只小手捂住眼睛,偏偏還張開指縫,從指縫之間瞧瞧窺看。

護士拿著酒精棉往孟雨繁頭上壓一下,劉悅月就“啊”的叫一聲。

壓一下,叫一聲。

再壓一下,再叫一聲。

護士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過頭來問她:“這位女士,我們是在給病人清創,病人還沒叫疼呢,您叫什麽疼啊。”

劉悅月不好意思地說:“條件反射……”

“您要實在看不得這個,您可以去外面避一避。”

“可是……”劉悅月剛想說什麽,楊笑趕快幾步走了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劉,你先出去吧,這裏有我。”楊笑說。

劉悅月見她到了,驚喜地問:“楊姐?錄制結束了?”

“嗯。收尾工作我交給別人做去了。”楊笑一顆心都撲在孟雨繁身上,答得很敷衍,“怎麽現在才開始清創?”

“急診人太多啦。”劉悅月解釋,“前面有兩個打架斷了胳臂的,一個吃了毒蘑菇在跳舞的,還有一個切西瓜的時候把刀子插手上了……”她小聲嘀咕,“要是排隊再久一點兒,我看大孟頭上的傷自己都能愈合了呢。”

楊笑從口袋裏拿出信用卡,讓劉悅月幫忙跑腿結賬,換自己在這兒陪著孟雨繁。

早在聽到她聲音時,男孩的眼睛就睜開了。結果他眼皮剛一動,嘴裏就“嘶——”的倒抽了一口氣,只能又乖乖閉上了。

楊笑立刻走過去,站在他身旁,握住了他的手。

走近了,她終於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道傷口了。

它盤踞在他的眼角處,斜擦過太陽穴,留下一道猩紅的傷。傷口不深,但是非常長,那位女粉絲手上戴著一枚雪花爪的大鉆戒,不僅足夠閃亮,也足夠鋒利。

只差一點點,再差一點點,就要傷到他的眼睛了……

楊笑一瞬間怒不可遏,但是在憤怒褪去後,又變成了深深地、深深地後怕。

“你……怎麽樣?”她聲音放得極輕,與他十指相扣,“疼不疼?”

“不疼。”男孩渾不在意地轉移了話題,“對了,笑笑姐你的節目錄得怎麽樣?我走了之後,你們進行的還順利嗎?”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惦記節目?”

“這都是小傷。你放心,我皮實得很!打球的時候,磕了碰了很正常,有時候一球悶過來,沒接住,撞在臉上,流個鼻血都是小事兒……對了,你知道嗎?我們隊裏有仨人鼻梁都斷過,都是打球的時候被球悶在臉上了!”

他特意用一種輕快地語氣講著那些八卦。可他越是不把眼角的傷當回事,楊笑就越難過。

男孩的手指上沾了一些血,幹了之後就黏在指腹上,變成了刺眼的暗紅色。

楊笑和他十指交扣,那些血也一並染到了她的指尖。

她望著那點點猩紅,突然之間,情緒一下沖破了頂峰。

“還說是小傷?!”楊笑又急又氣,“你知不知道再偏一點,你就要瞎了?”她越急,語氣就越重,“你一個學生,逞什麽英雄?我們這一屋子的工作人員呢,就算有人要沖在前面,那也該我們沖在前面。你想沒想過她包裏裝得是什麽東西?要是刀子呢,要是別的呢?”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她很亂,腦子裏一團亂麻。

她就像是一座躺在白雪與冰川下的火山,平日裏看著高冷,卻擁有著毀天滅地般的爆發力。

“……我沒想那麽多。”孟雨繁被她突然爆發出來的情緒嚇到了,訥訥回答,“我就想著,這節目是你心血的結晶。你辛辛苦苦請來馮相,絕對不能讓他出事,絕對要讓這期節目順利拍完。你這段時間為了這個節目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裏,我不想讓你的努力白費。”

“……”

“再說了……我不是在逞英雄,我是想當你的英雄。”他擡起另一只手,遙遙點了點眼角,得意地說,“這就是我的英雄勛章。”

楊笑不知該怎麽形容現在的心情——孟雨繁說想做她的英雄,而他確實做到了。

她嘴唇微顫,正要說話,突然一道戲謔的女聲打斷了他們之間溫情脈脈的氛圍。

“這位患者,估計您要失望了。”那位當了半天透明人的護士開口,語氣涼涼的,“就您這傷,別惦記留勛章了。不出意外,三天保證愈合。”

孟雨繁:“……”

楊笑:“……”

護士手腳麻利地在孟雨繁眼旁的傷口上貼了幾截免縫膠帶,手法利落,快如閃電:“行了,消炎藥一天兩次,傷口愈合前不要洗臉,不要洗頭,實在忍不住就拿濕紙巾擦擦眼屎——您二位出門左拐藥房劃價拿藥,下一位患者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