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死者說請我幫個忙

身世之秘,是甘志軒和甘四娘最大的分歧。

甘志軒一直努力想知道親爹是誰,甘四娘一直努力不讓他知道。

從小到大,甘志軒不知問過多少次,甘四娘從來不說,誆,哄,嚇,騙,所有招數用完,不再有用,幹脆什麽招也不使了,就一樣,哭。

只要甘志軒問,她就哭,甘志軒問不出來,只有另外想辦法。

這件事幾乎成了甘志軒的執念,甘志軒的心魔。

他總感覺他娘藏著非常大的秘密,一些壓箱底的東西,不是一般普通人能擁有的,他娘又長的美,還識字……

他覺得自己出身很不一般。

他的爹,應該是個大人物。

“我就不懂,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為什麽我娘一定要按著我在這裏,任人謾罵瞧不起,哪怕是庶子,或者外室子,我也不怕的,我已成年,內宅婦人見識淺薄的算計已經沒什麽大用,我能保護好我自己。我只需要一點助力,一點點就好,我一定能飛上青天,帶我娘一起過好日子的,可她就是不聽……”

甘志軒聲音喃喃,絮絮叨叨,說了同甘四娘的諸多爭吵,訴了很多委屈,神態間滿是真誠。

“盧大人同我娘的關系很微妙,我娘好像並不喜歡盧大人,可有麻煩時,還是會尋他;盧大人平日與我們並無往來,還很嫌棄,並不願接近,可我娘有麻煩去找他時,他通常不會拒絕。我就覺得……他有可能是我爹。”

“我去試探過幾次,他沒認。但後來,他隱隱透出些意思,說知道我爹是誰,可因為我娘的關系,他不能告訴我。”

甘志軒小心的看了甘四娘一眼,捏著她衣角的指尖泛白:“我心中不服,找到機會,就去纏盧大人,怎奈圈子不一樣,他是官,我是民,很難碰到。那日在小酒館,我瞧他狀態不對,不似以往那般沉穩冷硬,覺得有戲,就找機會纏了他半晌……”

溫元思眯眼:“如果只是這樣,你沒有瞞的必要,可以避開你娘,悄悄同官府說。”

“但當時盧大人說了一句話……”甘志軒頭低下去,“他說他有事走不開,讓我幫他一個忙,只要我做了,隔天他就照約定告訴我,我爹是誰。”

溫元思:“他讓你做什麽?”

甘志軒看看四周,聲音壓的低低,只讓溫元思一人聽到:“他讓我天亮之後,在東城門往左三裏,離地面五寸高,也就是大概半個小腿的高高度,用硬石劃個‘歸’字。”

“什麽意思?為什麽是‘歸’字,為什麽是東城門往左三裏?”

“這我哪知道!都是盧光宗自己說的!”

“那你去了麽?”

“當然沒有!”

甘志軒猛搖頭:“第二天盧光宗就死了啊……死在豬圈,那麽慘……這肯定是要命的大事,我哪還敢幹!萬一我也死了怎麽辦,我還要帶著我娘過好日子呢!”

“再說盧光宗死了,肯定也不能告訴我爹是誰了……”

溫元思現在明白了,為什麽甘志軒不敢說。

因為他害怕。

如果他沒有說謊,在不知道兇手是誰的情況下,他受到的囑托非常敏感,明顯有貓匿,沒準是兇手也在找的東西。他不敢和官府說,不敢和甘四娘說,甚至睡覺都睜著一只眼睛,不敢說夢話。

他會被這個‘歸’字,壓的惶惶不可終日。

一旦有人察覺,或者時機變的敏感,他會非常害怕,非常心虛。

因這沒說出口的秘密,他可能被兇手滅口,或者被官府認為兇手。

甘志軒揪著自己頭發,眼眶發紅,顯然也是這些日子受夠了:“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到底哪裏過分了?”

甘四娘氣的發抖,手掌連連拍打上甘志軒:“為什麽不同我講!為什麽不告訴我!”

甘志軒雙手捂頭:“我敢和你說嗎!你哭起來沒完沒了,我哪裏有轍!”

甘四娘緊咬下唇,盯著甘志軒的眼睛:“那鹵味賣完,離開小酒館往家走,你借口如廁再次離開,讓我自己先走,可足足近四更天,你才回家……你幹什麽去了?”

“原來娘你一直在等我啊,我瞧你房間黑漆漆的,以為你睡著了,就沒過去同你說我回來了。”

甘四娘磨牙:“我問你幹什麽去了!”

“蹲坑啊……我那天晚上吃的東西不對,有點跑肚,小酒館裏不也去了廁房一趟?我的身體我知道,不是什麽病,拉完就會好,每回我的事你都大驚小怪怪煩的,我就沒同你細說。”

甘志軒嘆了口氣:“本以為能堅持到家,誰知道半路就憋不住了,肚子擎給勁兒,外頭茅廁還不好找,我幹脆拉一會兒歇一會兒,確定完事了才回家。”

“這點事我一個人就能行,大半夜的不值當把你拉上,就沒提。”

甘四娘看看寬深的湖,看看濕透的狼狽的自己,想想今天經歷的一切,悲從中來,抱著膝蓋嗚嗚哭,特別特別傷心,連男人眼神目光都顧不上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