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建章(第2/3頁)

由始至終,武安侯一個字也沒有說,疾馳駿馬趕來的他,最終,沉默地轉身離去,與來時步履匆匆、幾是在奪時掙命相較,他離去的腳步,沉重地如在雙足處,絞綁上了千斤枷鎖,每一步,都走得那樣緩慢滯重,像是全憑一口氣支撐著他擡起雙足,若這口氣散了,他整個人,也要如受重擊的磐石,裂縫蔓延,碎散一地,再也站不起來了。

武安侯轉身的那一刻,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天塹,劃在他與聖上之間,隨著武安侯越走越遠,這天塹便越來越深,他與聖上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遙遠,那匹名為“紫夜”的黑紫色神駿,見武安侯走近,“唏律”著甩著鬃毛,迎上前去,跟走在武安侯身後,這一“忠主”的舉動,卻似牽動了武安侯的激狂復雜的心念,一直沉默向前的他,忽地將手中馬鞭狠狠甩擲在地上,令“紫夜”停在這天子宮殿,莫再跟前。

“紫夜”原主,便是當朝天子,本名“天馬”的它,乃是不世出的罕見神駿,是邊國獻給聖上的禦用坐騎,但為聖上轉手就送給了視為手足的武安侯,傳言它日行千裏、頗通人性,但再通人性的神駿,怕也不能明白,此刻聖上與武安侯之間,發生了什麽,只能委屈地打著響鼻,慢慢地跟走在武安侯身後,一步步地,隨著他走遠。

一人一馬,漸化作模糊的黑點,消失在重重宮闕之間,天下至高的禦殿丹墀上,聖上負手孤站許久,終在愈來愈熾的陽光照拂下,回過身去,步入建章宮。

煊赫的禦殿殿門“吱呀”合上,殿內沉寂無聲、與世隔絕,而殿外,瞬如沸水炸了鍋,那些跪在建章宮前、沉默已久的朝臣,彼此互看著對方震驚的神色,難以抑制的私議之聲,輕聲響起,這聲音,也很快便自建章宮前,傳至京城,傳向天下,愈來愈烈。

因傷心過度、憂懼難安而抱病在身的太後,聽到此事,比一眾後宮妃嬪,都要晚些,因為先前曾聽皇兒說“會有辦法”,太後遂在乍然聽到此事時,震驚之余,下意識去想,皇兒這是為了保住阿蘅的性命,不惜犧牲了三個人的聲名,對天下人撒了這樣一個彌天大謊,用龍裔逼退了跪在建章宮前的朝臣,逼停了懸在阿蘅頭上的鍘刀,為她掙得至少五六個月的生機。

但,下意識如此猜想的太後,腦中又忍不住浮現那一天午後,皇兒坐在阿蘅榻邊、傾身伏在她身前的畫面,當時那角度,甚是怪異,看得她甚至疑心,皇兒是否要阿蘅做什麽違矩的親密之舉,但皇兒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深信皇兒為人的她,在聽皇兒解釋說是在為阿蘅蓋被子後,選擇了相信他的話。

當時的太後信了,可現在皇兒說阿蘅懷的是“龍裔”,太後再回想那一幕,心中不安的疑慮像是針紮一般,細細密密地在心底浮起,急召皇兒來慈寧宮,忍著驚惶,親口問他。

皇帝在母後面前跪下,沉默許久,在母後著急的逼問下,慢慢如實言道:“兒臣在建章宮前所言,字字屬實……早在明郎新婚之時,兒臣即對楚國夫人心生愛慕,輾轉反側,執念愈深,終是做下了有違情義之事,強逼著楚國夫人與兒臣……”

因怕母後氣傷身子,皇帝盡量緩著說,但再怎麽緩,他說出的每一字,都震得太後心神欲裂,皇帝看母後臉色越來越白,身子微顫,怕母後驚暈摔地,忙停止言語,站起身來,伸手去扶,“母後……”

然而他手才剛觸碰到太後衣袖,即被太後用力推開,隨即一耳光狠狠甩打了過來,驚氣得身體直抖的太後,顫著手臂指著皇帝,簡直像不認識自己生養了二十一年的兒子,滿面痛心,聲音也破碎發抖,“……明郎……明郎是你的兄弟啊,你怎麽能……怎麽能對阿蘅做下那樣的事……”

“……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您別……”

皇帝勸解母後的話,尚未說完,太後即已背過臉去,身體直顫,而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厲,“出去!!”

早已聽呆了的容華公主,回過神來,忙一邊扶住顫身欲倒的母後,一邊急對皇帝道:“皇兄,你先出去吧!”

皇帝望著母後氣急的背影,咽聲不語,垂下眼簾,磕首離殿。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走至殿外,見她憑欄而坐,正靜望著庭外的海棠花,暮光暖融,香花紅艷,春光撩著花影,在她身上輕快拂躍,碎碎浮金的明麗暮春光影下,她的眉眼,冷清如雪。

趙東林見出殿的聖上,久久駐足不動,就這般望著楚國夫人,猶豫許久,終是職責在身的趨近詢問,夫人賜居之地。

他等了許久,也不到聖意,心道依聖上對夫人的看重,定然希望夫人住處離禦殿近些,後宮之中,離禦殿最近的,自然是皇後娘娘的長春宮,其次,就是貴妃娘娘的長樂宮,如今長樂宮那裏空著,正合適不過,遂揣測著聖心輕道:“長樂宮正空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