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猜忌(第2/3頁)

那他呢,他算什麽?

李承璟忍不住在心中輕嘲。何其可笑,因為皇帝多年不曾廢除他的太子之位,李承璟這些年心懷感動又充滿壓力,處處以太子的標準約束自己,數年不曾有一日懈怠。可是,在他即將實現當初對母親的諾言之時,他的父親,他的君主,一句話就否定了他的全部努力。

皇帝說他不仁。不仁,這是對於一個儲君,從根本上的否定。與能力無關,甚至都不需要再努力了,身為一個太子卻不仁,還有什麽努力的必要。

李承璟這些年來對皇帝的感情糾結又復雜。對於父親,他天生渴望,而且外朝壓力紛紛,皇帝卻始終堅持立他為太子,李承璟私心裏十分感激,越發不敢懈怠。可是站在兒子的角度上,他對皇帝是有怨的。

要不是皇帝不作為,他不至於流落在外,鐘皇後不至於無辜喪命,鐘家也不至於家破人亡。

多年來他就這樣感激又怨恨,渴望又克制。他不肯叫皇帝父親,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因為在乎,才會別扭。就像程瑜瑾,她就完全不在意,無論對程家還是皇帝,各種稱呼說來就來。

現在李承璟感到心裏有一塊慢慢冷下去了,原來,他渴望多年卻又不敢接近的父愛,不過是他想象出來的虛影罷了。

在皇帝心裏,他也好,楊皇後也好,不過是個符號。他作為皇帝的兒子,所以必須為皇帝賣命,皇帝說讓他停手,他就必須停止自己和母親多年的仇恨。皇帝鏟除了楊皇後的家族,最後,還讓楊皇後老老實實地做好一個正妻,不可以因為家族而生怨,也不可以因為沒有希望而怠於管理後宮。

他,楊家,楊皇後,有什麽可比的,都不過是皇帝的工具罷了。他們所做的一切,都要滿足皇帝心目中家庭、朝廷的形象,有人逾越了,那就除掉。

在皇帝心裏,他自己才是一切的中心。所有人都該沒有情感,為他所用,一起陪他演君為臣綱、父慈子孝的戲碼。

他竟然,渴望皇帝對他有感情,對鐘皇後有愧疚。真是天真的好笑。

李承璟心中變冷,語氣也慢慢透出寒氣來:“陛下如今顧及夫妻人倫,那我的母親呢?她也是陛下的妻子,她就白死了嗎?”

“放肆!”皇帝大喝一聲,用力拍向桌子。內外侍奉的太監紛紛下跪,大氣不敢出。乾清宮裏一時間落針可聞,皇帝怒氣沖沖地盯著李承璟,李承璟也始終筆直地站著。

最終,李承璟也沒有認錯,而是擡起手欠了欠身,說道:“兒臣告退。望陛下保重身體。”

李承璟轉身走出乾清宮,身後,隱約能聽到拍桌子的聲音,還有太監一個勁規勸的諂媚聲。

他毫無停頓,頭也不回步出門外。走出乾清宮後,陽光鋪灑而下,晃得人眼暈。

他和皇帝終究走到了這一步,君臣父子,互生猜忌。

楊太後死去的第一個月,皇帝慢慢才發現,原來至高無上的感覺,原來無人制約的權力,是這樣令人著迷。

皇帝想做什麽,再不需要經過楊首輔同意,後宮想去哪裏,再不用顧忌楊皇後的面子。甚至他不用再對任何一人忍讓,過去二十五年對楊太後的畢恭畢敬、早晚請安,也不必忍受了。

前朝後宮,已無人可以約束他。皇帝漸漸沉迷於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但是他的身體日漸不好,時不時發作的頭疼更是牽制了他絕大部分精力。

皇帝突然就像許多暮年君王一樣,開始渴求長生。

二皇子日日往宮裏跑,對皇帝噓寒問暖,端茶送藥。而李承璟這裏,就鬧得有些僵。

皇帝頭疼不能理政,那這些事情就得他來。奏折永遠批不完,每日突發的急事瑣事層出不窮,哪一個都不能耽擱。

皇帝安享帝王的權力,責任和義務卻全轉移到李承璟這裏來、二皇子天天在皇帝面前侍疾盡孝,安心當孝順兒子,而李承璟要處理政務,要和朝臣議事,每日最多不過是晚上抽空去乾清宮問一句。孰輕孰重,孰親孰疏,一目了然。

這些事情李承璟從來不說,但是程瑜瑾見了卻格外心疼。李承璟又一次大半夜回來後,程瑜瑾給他端來了熱茶,跪在榻上為他揉額角。

“殿下,你這樣辛苦,那邊卻一點情都不領。壽王每日在陛下身邊盡孝,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聽說這幾日陛下都漸有微詞,覺得你醉心權勢,機關算盡,不夠忠厚誠孝。”

李承璟嘆口氣,握著程瑜瑾的手將她拉入懷中,自然而然地將額頭放在程瑜瑾肩膀上。“我盡自己應盡的職責,公道自在人心,些許流言就隨他去吧。”

“隨他去?”程瑜瑾挑眉,道,“殿下,若是我和孩子被人說不吉利,恐會禍亂宮闈,你也隨這些流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