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韶,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屋外烏雲滾滾,暴雨夾雜著轟震的雷聲傾盆而下,漆黑的天空只余下雷光轟鳴的怒焰,明明是盛夏的午後,天色卻沉得猶如午夜一般,伸手不見五指。

金鼎大殿,燈火曳動,殿內的氣氛和外頭一樣陰沉。

輩分極高、聲望極重的修道長輩如同列陣似的站成兩排,個個眉頭緊鎖,面目兇煞。

其中站在最首、資歷最老的長者語聲如鐘:“林韶!你有辱師門,敗壞門風!不配再上登仙路!今日我便以首峰主之職清理門戶,將你逐出杏林峰!”

老者字字誅心,聲沉如空谷回響,絕無回旋余地。

被叫作林韶的女子雙膝及地垂首跪在殿中,滿身狼狽,她面容姣好,薄唇緊抿,沉默不言,神情倔強。

她被施下道術封口定身,無法為自己辯白。

與此同時,杏林峰中其他長輩的指責和議論也一段一段狠狠砸在她身上。

“枉她深受師叔和峰主器重,本以為是難得的出色弟子,沒想到私底下竟也是如此品德敗壞之徒!”

“我們杏林中人以醫為道追尋仙道,本該救死扶傷,她竟敢在藥方和醫道術上作假!”

“現在想來,她以前施展的所謂獨門仙術,說不定也是用什麽歪門邪道弄虛作假。否則為何她總說傾囊教授,可與她同源的弟子都無人學會?!”

“當初收她入峰,她在考核大會上施展的仙術說不定也是旁門左道……”

“若只是普通歪道也罷,可林韶今日所暴露之事,讓我等在其他一眾道門仙友面前擡不起頭來!”

眾人三言兩語之間,已將女子徹底定罪,在場人數眾多,其實還有人覺得應當仔細徹查再下定論,可聲音很快淹沒在群情激奮之間,亦有人見狀難以開口。

今日來往賓客極多,出事時杏林峰可謂是丟了大臉。

林韶很快被拖到峰口。

因為暴雨,大多數長輩已經散去,唯留下女子的師父。

師父是個形容枯槁的老人,他望著女子長嘆一聲,俯身解開了她身上的封口定身之術。

林韶一能夠開口,就咳嗽了數聲,長久的束縛讓她的喉嚨異常幹澀,身體亦甚為僵硬。

她立即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話語道:“師父……我沒有……我從未做過壞事……為什麽……”

老人又是哀傷地輕嘆一聲:“我相信你。”

他說:“可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世上何處無爭?韶兒,你許是沒有爭意,可卻擋了別人的路啊!怪我,怪我沒有教過你這些。”

杏林峰是修仙道門,峰中人皆以醫為道,除了煉丹制藥之外,也懂仙門道法,能禦空打鬥,算是文武雙全。

老人在杏林峰並無多少權勢,只是偏居一隅的小峰主,故當初能收到林韶這般驚才絕艷的弟子,是何等的驚喜振奮,卻沒想到最後落得這般結局。

老人俯下身來,將一把傘放到女子面前,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即使我想留你,你也不可能留下了。韶兒,你到了別處,莫要再如現在這般了。”

老人佝僂著身形轉身消失在峰口。

不久後,女子緩緩拾起那把舊傘,勉強支撐起身體,亦往另一邊步入陰黑的暴雨之中。

杏林峰的長者們雖然都散了,可峰口還聚了許多過來看熱鬧的弟子。

他們不敢靠得太近讓師父們發覺,只得遠遠站著拉長脖子,自然聽不清對話,但人群笑嘻嘻地交談著。

“林韶師姐當年何等風光!想不到居然都是假的!”

“我就說嘛,正常人怎麽可能使得出那樣的醫術。她要真有這種本事,何必還在杏林峰修煉,早就該飛升了!”

“林韶師姐一走,杏林峰中最出眾的,便又是首峰的大師兄了!”

還有兩人壓低聲音悄然對話著。

一個弟子道:“你明明知道那個所謂的證據並非林韶師姐之物,你為什麽不說啊?”

另一個弟子回答:“我為什麽要說?林韶師姐走了有什麽不好,再說……”

就在這個時候,那弟子推脫的話還未說完,只見雲間突然破開一道白光,過於清亮的光芒刹那間幾乎要刺傷在場所有人的眼。

“什——”

弟子們不覺發出驚呼聲,紛紛用手和傘遮擋光亮,然而緊接著,他們居然看到有一隊人影從如此雲間華光中走了出來。

待他們看清這些人影,竟頓時鴉雀無聲。

這一隊人約十余人,有男有女,他們騰雲而至,輕易踏破了他們終其一生無法參透的九天虛空,男子羅袂臨風、輕走青雲,女子容有清月、淩波微步。

一行人浴輝而來,一身仙氣,輕易落在了杏林峰峰門前。四面皆是無處藏人的暴雨,唯有他們周圍安然如故,風袖輕盈,滴水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