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面前的女孩子著一身淺色的春衫羅裙，腳上穿刺了花的繡鞋，一頭烏黑的長發如瀑般披在身後。

她身後還拖著九條雪白的狐尾，發間立著尖尖的雪耳，她皮膚白皙如皎月，黛眉娥娥，一雙杏眸清澈明亮，眼中似含星光，不染鉛華，卻有一種雅致出塵的獨特氣質，素衣難掩清雅，有如明月遊於輕雲間。

子嵐看得怔了。

雪梨在仙境中用原形跟小動物們相處方便，自姨母外出以後，她便更習慣用狐形四處亂跑。雖然做姨母的功課有時候要化成人身，但雪梨這陣子要照顧雪狼的傷勢，白天比以前忙碌許多，功課盡管不曾懈怠，但雪梨幾乎都是等夜深人靜後在月下偷偷做的。

子嵐傷勢尚未痊愈，起初大半日都要昏睡，最近雖然比之前好一些了，但休息睡眠的時間仍比正常要長，雪梨每晚給他喝的安補療傷之藥都有安神之效，子嵐晚上幾乎不會醒。這段時間下來，他都快忘了小九尾狐是能夠化人身的。

認真算起來，這竟然是子嵐第一次看見她的人形。

雪梨正小心翼翼地稍稍踮著腳，素手纖纖，淺袖順著手臂垂下，她從架子上拿下上午摘回來的靈果，然後又一一挑選草藥和醫具，眼眸轉動時，修長濃密的睫毛有如振翅的蟬翼。

子嵐不知怎麽的，想起離開狼境前，狼官在道室隨口聊起的戲言，還有道室中那幅浮了叉的、屬於九尾狐的星宿神獸圖。

狼官說，九尾狐一族無故消失前，當年的九尾狐族每一個人都是比月逐花的美人，如今玉兔族和雉鳥族在九重天上還能爭論誰是第一美，說到底，只是大家沒有見過九尾狐罷了。

子嵐說不出話來。

他難以形容眼前看到的景象。

他自覺並非看重相貌的人，對雪梨的好感也是因為她在危難之中施以援手，但饒是如此，他還是猝不及防地受到了沖擊。

清麗與華雅融合得恰到好處，九尾飄飄仿似仙雲，她身上明明是極簡單的衣飾，卻飄飖出塵，美得不似世間真物。

難以想象世間竟然能有如此通透的美感，即便是在九重天上，都會讓人有恍惚以為不真之感。

子嵐如今真的親眼見到九尾狐了，但若是回去以後狼官問起，只怕他也不知該用何等語言向他描述。

就在這個時候，少女抱著懷中拿好的東西回過頭，注意到是子嵐進來，便笑著道：“你回來啦？”

子嵐聽到小九尾狐化的人身對她說了一句話。

仙語的妙處在於一種玄妙的韻感和靈心，並不在於聲音，故而她化成人身後，說話雖然不是嗷嗚嗷嗚了，但子嵐既然不懂這個仙境中的話語，自然依然聽不懂雪梨說的話。在他聽來，雪梨此時發出的聲音像是一串風鈴發出的音節，輕輕鈴鈴的，有一些像是上古仙語的音調，可是拼湊不全句子，難以聽懂。

她身上有淡淡的草藥味，就跟當小狐狸時的感覺一樣。

子嵐嗅到雪梨身上的氣息，卻忽然有些焦躁起來。

他大致能猜得到小九尾狐應該是和平時一般在跟他打招呼。

他現在已經看到了雪梨了人身，子嵐覺得自己應當禮尚往來，將自己的人形也讓雪梨看看。畢竟他現在是正在追求小九尾狐了，小九尾狐只見過他的狼身，如果不看人身的話，她可能很難對他產生跟進一步的理解和好感。

然而偏偏他身上的仙氣還沒有恢復，傷口也在修養的狀態，在這種狀況下沒法變成人形，子嵐在原地急得團團轉。

“你的人身很漂亮……”

子嵐動了動嘴，試圖解釋道：“不過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化成人形，等我再修養一陣子，等能夠化成人身了，第一時間就來給你看。”

大雪狼：“嗷嗚——嗷嗚嗷嗚——嗷嗚——”

雪梨：“？”

雪梨不太明白大雪狼為什麽忽然看起來有點急躁的樣子。

她歪了下頭，雪白的狐耳跟著她的動作一起歪到一邊，看上去就非常疑惑的樣子。

不過雪梨沒有在意太久，她差不多應該開始修煉。

她將懷裏的東西收拾好，抱著她的醫具和草藥坐到了固定的位置上。

雪梨熟練地將草藥取出幾株放入藥臼，搗碎，手指輕快一抓，撒上一把早已準備好的花瓣似的幹藥草，然後打開一個她今日特意采回來的新鮮靈果，麻利取汁，滴入藥臼中，然後用藥杵混合，重新再搗。

雪梨對材料非常熟悉，一摸就知道量，十分精準，甚至不需要用稱。

子嵐原本正在懊惱自己此時此刻不能變人身的事，但沒多久也被雪梨的動作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望了過去。

人身在制藥上的操作自然能比原形精細很多，縱然雪梨無關緊要的時候時常喜歡偷個小懶，直接用原形把事情弄完，但真需要認真的緊要關頭，還是肯定要用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