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賤人去了內獄?”阿榮使氣去了公廨喝茶, 遣人悄悄跟著, 結果聽說唐瑛的去向,頓時拍掌笑道:“春姑姑一張臉, 先把她嚇個半死!別讓她以為禁騎司是那麽好進的!”

凰字部的內獄關的全是女眷,掌管刑訊的女官名□□娘,是大長公主身邊的人, 聽說年輕的時候容貌俏麗身手了得, 為了查一樁逆反案差點葬身火場, 半邊臉都毀容了,十分可怖, 性格更是陰晴不定,極難討好。

從毀容之後,春娘便寄身內獄, 專事刑訊, 聽說就沒有她撬不開的嘴巴, 審不了的犯人。

大長公主卸任之後, 她身邊得力的女官大半都隨長公主離開了禁騎司, 留下來的要麽就像春娘這樣一時半會找不到人替代的, 要麽就是不得大長公主賞識,想在元姝公主手裏出頭的。

春姑姑是個特殊的存在。

元姝公主接掌凰字部的第一天, 她頂著一張毀容的臉來拜見,嚇的元姝公主當堂就叫了起來, 要轟她出去。

她也不在意, 轉頭就回了內獄。

元姝公主回去就做了噩夢, 千嬌萬寵長大的公主,衣飾不整潔都不敢往她面前湊,何嘗見過那樣可怕的面容?

半年以來,但凡鳳字部有需要凰字部協理的案子,若是傅琛出馬,元姝公主聽說春姑姑同行,多半避開。偶爾實在忍不住想跟著傅琛,見傅琛跟春姑姑討論案情,也只能遠遠站著。

阿榮貼心,私底下想著替公主解決了這件心事,大著膽子去內獄給春娘送幕蘺:“姑姑您每次出門不如將臉遮起來,也免得驚擾了公主。”

她其實也很怕春姑姑的那張臉,初次見的時候印象深刻,回去也做了半宿的噩夢,只是為著公主才大著膽子前來,若是辦成了,可不是功勞一件。

彼時春姑姑剛從刑訊室出來,身上還有血跡,內獄常年不見陽光,四壁石墻上的油燈飄忽閃爍,忽明忽暗,將她半張燒毀扭曲的面孔映照的如同從地獄出來的勾魂使者般。

春姑姑用她那冰涼可怖的手掐住了阿榮的下巴,湊近了逼的阿榮直視她那張可怖的臉,冷笑一聲:“小丫頭,再多嘴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

阿榮嚇的一激靈,眼淚涮的就下來了,在她手裏瑟瑟發抖。

春姑姑的聲音嘶啞老礪,據說是在大火之中傷了嗓子,眼神裏的輕蔑之意幾乎要化作實質的巴掌掄在阿榮面上。

元姝公主自小得寵,連帶著她身邊的人都無人敢輕慢,不免讓阿榮也養成了傲慢驕橫的性子,沒想到在春姑姑面前栽了跟頭。

春姑姑走了許久之後,她脫力一般扶著旁邊的石墻站穩,一步一蹭出了內獄的大門,感受到外面溫暖的陽光,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自此之後,阿榮就離內獄遠遠的,見到春姑姑跟見到鬼一樣,躲的飛快。

“你們去內獄外面盯著,看看那賤丫頭幾時出來?最好是被春姑姑嚇死在裏面,那才好呢。”

她恨之入骨的唐瑛此刻正在內獄裏,並且現場觀摩了春姑姑的刑訊。

春娘審案至一半,見外面闖進來個小姑娘,竟然沒被她嚇跑,頗覺意外,目光掃過她腰間佩劍,略微停頓一秒,又很快移開了目光,繼續審案。

等到一場刑訊完畢,犯婦被拖了下去,她拭擦著手中刑具,頭都未擡:“小姑娘,你不害怕嗎?”

元姝公主帶進來的這批小丫頭們都只貪圖禁騎司聲名赫赫,錦衣鮮艷,出門光鮮,仗著公主的勢在外橫行,卻嫌棄內獄腌臜,從不學習如何掌管凰字部,如何協理鳳字部共同審案,實在令人無語。

唐瑛也算看出了點眉目,這犯婦原來是下面人送予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洪聰的小妾。洪大人人如其名,一邊享受著美人的溫柔小意,一邊身居高位而不曾放松警惕,懷疑美人別有所圖,待美人露出破綻,偷盜城防圖之時被堵在書房,當即便被送進了禁騎司,交到了春姑姑手下。

“我還挺怕審不出幕後主使人,說不定就要鬧出大亂子。”唐瑛聽說,萬壽節近在眼前,京城安防可是重中之重,可不得刑訊的人用點狠辣手段?

春姑姑意外瞧了她一眼,真沒想到小姑娘還真不是敷衍她,而是認真聽了刑訊經過,對案情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她用自己那張可嚇哭小兒的臉直視著小姑娘:“你不怕我嗎?”

唐瑛常年在軍營,各種傷兵不知道見過多少,有時候唐大帥忙起來用不著她的時候,她還抽空去傷兵營幫忙,處理各種外傷也算熟手,凝視打量春娘一臉可怖的傷疤,仔細分辨:“這是……燒傷吧?沒有經過及時的護理,傷口還潰爛了。前輩當時……一定很疼吧?”

春娘怔在原地。

她從小效忠皇室,跟在大長公主身邊任勞任怨,又敏慧好學,未受傷之前是大長公主身邊最得力的女官,受傷之後回來復命,只因案子辦的漂亮,還得了許多嘉獎,卻從未有人關切的問過一句:你一定很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