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晚些時候,前殿旨意頒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否桓延波的事情刺激到了南齊皇帝,他先是晉升四皇子的母親為容嬪,其次便是允準四皇子傷愈之後入刑部行走,參與刑部審案,允其上朝,等於是讓賦閑在府裏的四皇子參與到朝堂政事之中。

經此一事,四皇子在前朝後宮的地位明顯不同,至於那一長串的賞賜反而是末節了。

前來宣旨的正是南齊帝身邊的秉筆太監王振,也算是禦前紅人,他念完那長長的一列賞賜單子,笑道:“恭喜殿下苦盡甘來。陛下還說,張二是殿下的救命恩人,讓殿下看著辦。”又有內宦擡出兩大食盒點心:“這是賞張二的點心。”另有紋銀百兩的賞賜。

唐瑛再次叩頭謝恩,禦醫適時宣布:四皇子可以坐軟轎回府靜養,並有隨行侍醫若幹。

內宦一路跟著唐瑛出府,親眼見到她召集四條街的乞丐分點心,快樂的好像過年,回宮向南齊帝復命:“那張二統領著四條街的乞丐,大小乞丐都很敬服,聽聞是宮裏的點心,還有老乞丐高興的流下了眼淚……”

南齊帝:“市井猶藏俠義,天家卻是無情。”

分明感嘆大長公主母子輕視折辱四皇子,差點令其自盡。

侍候的內宦聽的膽戰心驚,不敢附聲。

皇帝陛下這一刻對大長公主的情份淡了,自然可以評判其無情,哪一日他想起大長公主舊日的好,可能就不是“無情”兩字了。

唐瑛一夜未睡,天亮又是金殿一日遊,半下午的時候抱著棍子靠在墻角打盹,破氈帽倒扣在臉上,遮住了太陽,睡的正香,旁邊的破碗被人敲響。

她拉下氈帽,見到姚娘身邊的紅香扔了一小碇銀子在破碗裏,彎腰說:“要飯的,姚姑姑讓你回去,你的試煉通過了。”

唐瑛抓起碗裏的銀碇子塞進懷裏,拉下氈帽繼續睡:“告訴姚姑姑,再給我一個月時間,玩夠了就回去。”

紅香氣急敗壞:“你敢不聽姚姑姑的話?”

唐瑛笑嘻嘻拉下氈帽,露出一口白牙:“對啊,不聽話被扔出來當乞丐,要是再不聽話,難道去倒夜香?”

影部無人敢違逆姚娘的命令,偏唐瑛是個例外,連姚娘都有意縱容,紅香心裏不痛快極了,拉緊了身上的鬥篷:“我這就回去跟姑姑復命,說你當乞丐當上癮了,都不願意回司裏了。”她小聲嘀咕:“最好讓姑姑把你從司裏趕出去!”

她轉身離開的時候,恰有一車馬車路過,車上的人掀起簾子,正好看到了這一幕,而紅香的面孔,哪怕是行走的姿勢都熟悉已極。

“停車。”車裏的元閬開口。

大前年,他果然在雪夜裏遇上了身著孝衣被數名暴徒欺侮的少女,他近距離觀賞,直到那幾名暴徒扯下了少女的外衫,露出裏面的肚兜,他才下令馬夫:“回府。”果然是影部的人偽裝,欺侮的樣子鬧的倒像真的,可那麽冷的天在路邊也不怕凍著?

他唇邊不由浮起一抹涼薄的笑意。

大雪紛紛揚揚,車轍一路向東,前一世的相遇被他拋在了身後,離開很遠還能聽到紅香淒厲的呼救聲。

前世捧在心尖,睡在枕畔的鴛侶,不過是刻意為之的接近。

所有的柔情蜜意一見傾心也只是陰謀編織的謊言,經不起時間的驗證。

紅香走的很急很快,似乎巷子裏那個閉眼睡著的乞丐惹惱了她,路過馬車的還在小聲咒罵,只言片語落進元閬耳中,等她走遠了,他一掀車簾跳了下來。

車夫:“殿下,前面就是晏月樓了。”

元閬揮手讓他離開,負手走進了巷子,見到那一身行頭,只覺得眼熟,很快便張大了嘴巴——這不是今日大鬧朝堂的刁民張二嗎?

一張利嘴逼的大長公主母子狼狽不堪,跌了好大一個跟頭。

張二……

他今日朝堂之上一直覺得怪異,此刻越走近越覺得不對勁,距離張二還有十來步距離,忽聽得身後一群人七嘴八舌,紛紛喊著:“二哥,回家啦。”

元閬扭頭,只見一群乞丐從他進來的方向沖了過來,打頭的提著兩只肥雞,後面還有提著菜蔬饅頭的,越過他直奔著張二而去。

張二懶洋洋扣正了破氈帽,抄起破碗,拄著打狗棍一瘸一拐的站了起來,被一幫乞丐夾在中間,呼呼喝喝去了。

元閬留在巷子裏,輕敲額頭:“果然最近睡眠不好,到底都在胡思亂想什麽啊?”

今日張二進殿之後,走路姿勢就有點不自然,不過當時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事件本身之上,他也沒多想。

方才紅香從那乞丐面前過去,他心裏頓時冒出一個念頭:張二難道是影部的人?

唐瑛化名張瑛進入禁騎司之後,被傅琛以權謀私借調去了鳳字部,據他所知,姚娘近來也在鳳字部,故而這就耐人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