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那是她們絕不會錯認的人,她唇邊帶著一絲壞笑,與二皇子潦草行個拱手禮:“喲嗬,這裏挺熱鬧嘛。”就好像路人隨意探頭,順腳瞧了一眼熱鬧而已,帶著事不關己的輕松。

唐鶯上下牙關打顫,瑟瑟發抖,幾乎要奪門而逃,可是觸及二皇子那溫雅矜貴的面容,這是她一輩子也觸碰不到的男人啊……她自欺欺人的縮到了二皇子身邊,甚至還牢牢挽住了他的胳膊,腦袋往他身上一靠,低低的、柔弱無助的說:“殿下,我忽然覺得頭好暈……”

以二皇子往日的溫柔體貼,定然會趕緊抱著她回房,緊急傳大夫過來給她把脈,說不定就能避過此節。

此刻她就跟行至窮途末路的賭徒一般,心存僥幸想要逃脫賭場的追殺,但凡有一點點渺茫的希望都不會放棄。

阿蓮自從唐瑛踏進大廳,她就跟傻了一般,嗓子裏好像吞了一把石子,堵的說不出話來,只能不斷往後縮,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當時慫恿唐鶯冒充自家小姐的時候,肯定是鬼迷了心竅,反正也是死無對證,可是當唐瑛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才無地自容,羞愧欲死,只能雙手抱著自己的小腹,一遍遍在心裏安慰自己:我都是為了活下去!活下去!

唐府的丫環,命運都系在主子身上,無主的丫環跟街上的野狗又有什麽分別?

這時候,唐松忽然道:“小瑛——我怎麽覺得她才是小瑛?”他指的正是剛踏進廳裏的唐瑛。

唐瑛小時候去並州,與堂姐妹們玩不到一處,唐玨怕拘著妹妹,便帶著她與唐松玩,是以他對小堂妹印象深刻,竟是比唐佳儀姐妹們要更熟悉。

唐瑛扭頭,在年輕人急切的目光裏尋到了小時候的模樣,頓時笑顏逐開:“小松哥,你怎麽在這裏?”

唐松激動的大踏步過來,雙手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看樣子似乎想來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小瑛,讓你受苦了!”

傅琛手指微動,差點忍不住去拉唐松的腕子——總覺得他要把小丫頭的肩膀捏碎。

唐三夫人的目光在唐鶯與唐瑛面上掃來掃去,最後停留在了唐瑛那張清爽白凈的小臉上,少女眉眼間依稀有唐堯的影子,笑起來卻更多的像唐堯的妻子白氏。

她還保持著剛才的怒意,厲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唐瑛進來之時,目光先被當間立著的二皇子及唐鶯所吸引,還未顧上去看旁邊的人,此刻循聲而去,簡直是遇見了童年的噩夢,當年嚴厲的、事事挑剔她的並州隔房三堂嬸居然出現在了二皇子府,除了比過去更為蒼老嚴苛,鬢角白發叢生,這些年可是見老不少。

“三……三堂嬸?”

“瑛丫頭,你過來——”

唐瑛幾步過去,被老婦人一把捉在手裏,她的掌心溫暖而幹燥,皮膚蒼老粗礪,就那樣緊緊握著她的手,忽然就爆發了:“都怨你爹!都怨你爹!當年我早說過,把你們兄妹倆留在並州,由我撫養,可是他不肯!他非要帶著你們兄妹倆回白城……這下子連玨兒也沒保住……”

自從聽到唐堯戰死,老婦人日夜懸心,族中雖對唐堯諸多埋怨,可面對祠堂裏密密麻麻戰亡沙場的牌位,卻只能無奈接受,唐家從軍的兒郎,第一次踏進軍營,就有了馬革裹屍的心理準備。……可是唐玨還那麽年輕,還未及娶妻生子,就葬身疆場,令人著實痛心。

唐瑛狼狽的轉過頭去,不敢直視老婦人,強笑道:“三堂嬸,都過去了……”

老婦人狠狠在她身上捶了一把,憤憤罵道:“狠心的丫頭,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就不知道給家裏捎個信兒?”眼淚卻順著她蒼老的面頰流了下來,滑過嘴角嚴苛的紋路,被多年生活蹂*躪的面目全非的樣子無力遮掩。

唐佳儀紅著眼圈來勸:“母親,小瑛也不是故意的,你看她還帶著病容,肯定吃了不少苦。”

唐松那個二愣子這時候插了一句:“三嬸,那一位唐瑛又是誰?怎麽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二殿下說她才是小堂妹呢?”

他直指唐鶯,要問個究竟。

唐鶯原本靠在二皇子身上裝死,聽著唐家人認親,腦子飛速轉動,還偷偷去窺元閬的神色,見二皇子露出一臉迷茫,好像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急的就跟火上房似的,卻想不出一個好辦法,只能“嚶嚶”兩聲,希望能喚回二皇子的注意力,趕緊給她請大夫。

可是今日的二皇子似乎遠不如往日體貼,他扯開了她攀附上來的胳膊,一臉震驚的問道:“唐小姐,這是怎麽回事?”

“……你不是唐大帥的女兒嗎?”

廳裏所有的人都把目光對準了唐鶯,阿蓮瑟縮的直往她身後躲,就連唐三夫人也不再責罵唐瑛,注視著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厭惡的罵道:“我唐家門裏怎麽會出那種貪慕虛榮的女子?父孝未過卻打扮的妖妖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