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唐瑛離開之後,書房內室轉出一人,正是威北侯沈謙。

“人都走了,別眼巴巴的看著了。”

萬壽節宮中大宴接二連三,逢晚宴眾臣喝到忘形,唯獨沈謙注意到發小似乎情緒不好,逮著空子揪著他問緣故,向來冷漠的傅琛也難得松口,向他吐露一二苦惱:“……簡直是個鐵石心腸!”狠心的丫頭,待四皇子元鑒都比他要親昵許多。

“這可真是一報還一報,宮裏現成的例子,九公主如今還為你傷情呢。”沈謙當時幸災樂禍,差點被傅琛在宮宴上按著打。

“你這是為別人打抱不平來了?”

“我一向憐香惜玉啊。”沈謙大言不慚:“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見他一副不開竅的樣子,也不忍心讓他再消沉下去,便適時點醒他:“追小娘子猶如行軍打仗,攻心為上。”

沒想到隔了幾日再見,便見到傅琛這副客氣的恨不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尊容,讓沈侯爺的眼珠子都快脫出眶:“阿琛啊,你這是痛下決心要與瑛瑛劃清界限?”八百年不動凡心的小子,居然也能說放下便放下,實在令人欽佩。

“你沒見我疏遠了她,反而讓她如釋重負嗎?”

傅琛露出意謂不明的笑意,頓時讓沈謙心驚膽戰。

“打住!你可別笑的這麽瘆人!”傅大人不常笑,但他要對誰露出這種“傅式冷笑”,那人鐵定要倒血黴,連帶著沈謙都有些替唐瑛擔心:“阿琛,你不會對瑛瑛——”對上他冷嗖嗖的視線,連忙投降:“唐瑛!你不會對唐瑛下手吧?她至多就是拒絕了你。”犯不著自尊心太重,只允許你拒絕別人,不允許別人拒絕你吧?

傅琛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反而提起一件舊事:“我記得幾年前,你跟我講過一件事情,你瞧中了鳳仙樓的含露,但含露姑娘不但是清倌人,還對恩客十分挑剔,你每次在宴席間遇上含露姑娘都目不斜視以禮相待,還明裏暗裏幫她解決了好些麻煩事兒,為她不惜得罪性格暴戾的萬家三公子,兩人大打一場,你斷了肋骨臥床休養,卻也成功阻止萬家三公子再去接近含露,被萬家長輩鎖在家中禁足反省。你再去鳳仙樓,遇見含露姑娘卻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

此事可是沈謙無數尋芳獵艷榜上頭等得意的事情,當時含露姑娘將他堵在鳳仙樓逼問為何要如此做,他記得自己當時說:“姑娘本是天仙下凡,不該被凡俗夫子玷汙,在下心中再仰慕姑娘也知自己配不上姑娘,唯有替姑娘做些瑣碎小事而已,姑娘無須掛懷。”

他擺出一副“做好事不留名,就算被發現也不求回報”的高風亮節姿態,令含露大為感動,死心塌地要跟著他,被他以自己“歷來名聲不佳,恐誤了姑娘終身”給一再推拒,含露性格剛烈,認定了一個人便不肯再更改,任憑鳳仙樓的老鴇如何勸說都沒用,沈謙趁此良機為她贖身,抱得美人歸。

“你打什麽主意呢?”沈謙提他提起自己的舊事,不由怪叫:“你也想用這招來對瑛瑛?”

“瑛瑛是你叫的?”

“好吧,是唐掌事。”他叫的怪聲怪調,分明調侃之前傅琛所為。

傅琛不答反問:“你說,唐家人是不是都很重情重義?”

沈謙:“應該是吧。我那混蛋爹活著的時候倒提過一嘴,說唐堯很重情義,他的女兒應該也差不多,家風如此吧,不然也出不了張青那樣的義仆。”

傅琛唇角泛起一抹笑意:“重情重義挺好。”

“誒誒你什麽意思?”

再問,傅琛便不肯多透露一個字。

不等他留在傅府磨出個究竟,宮裏傳來消息,東宮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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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跟四皇子在長寧郡主府大眼瞪小眼,唐瑛回府才拒絕了二皇子送來的東西,宮裏傳召的天使與兩名皇子府尋人的侍衛一齊闖了進來。

唐瑛也沒功夫送客了,讓張青代勞,她自己回房穿起黑色窄袖公服,匆匆趕往東宮。

太子元啟並非天生體弱,而是前幾年出巡染病,一直未曾痊愈,身體每況愈下,漸至沉疴,令南齊帝心痛不已,全國征召名醫,依舊沒能挽回太子的性命。

南齊帝一堆兒子,但真要論付出的心血與重視程度,所有兒子疊在一起都抵不上一個太子。

元啟從小就是按接班人標準培養的,請南齊最好的大儒教導,皇帝早早帶著他學習看奏折,與群臣討論政事,甚至連東宮班底都是細心挑選過的,可惜自從他病後便通通閑置。

南齊帝耗盡心血培養的繼承人先他一步而去,白發人送黑發人,對他的打擊幾乎是致命的,在群臣面前還得繃著,於是遷怒於留守東宮的太醫,先是砍了兩名太醫外加民間征召而來大夫三名,又打殺了太子身邊侍候的十幾名宮人,猶不解怒,恨不得太醫院的人都清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