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庭前一地狼藉,郎二疼的發抖,卻不敢再弄出一點響動,生怕引來大長公主的注意。

雨晴跪在地上,用眼神向蕓娘求救。

蕓娘哪得空管她,一顆心全系到了大長公主身上,又氣又急,不斷撫著大長公主的胸口,希望能替她順下這口氣。

元蘅沒想到終日打雁,倒叫雁啄了眼。

她多年在朝中替皇帝刺探藩王臣子事君之心,卻從來也沒想過自己被個小兔崽子算計的徹頭徹尾,到頭來被賣了還幫著數錢。

眼前庭院地磚高低起伏,人影忽遠忽近,她只覺眩暈惡心,胸中怒火如焚,忽的吐出一口血來,才覺心頭清明,厲聲道:“把這兩個奴才給我打死扔出去喂狗!”

立即便有婆子侍衛上前來拖兩人,郎二便罷了,自知脫不了一死,但好歹並沒有連累家人,還能忍著。雨晴卻急的不住哭求:“主子,求主子饒命!奴婢對主子絕無二心……蕓姑姑求求您,跟主子說幾句好話,饒了奴婢吧?”

蕓娘卻冷冷道:“還不趕緊處置幹凈了,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她扶著元蘅回房去歇息。

掌刑的婆子來拖雨晴,其中一人窺著大長公主遠去的背影冷嘲道:“姑奶奶歇歇吧,主子教你們去侍候公子,你們累的公子丟了性命,雨柔已經下地去陪公子了,教我說你還是好好上路,省得大家難看。”

雨晴如遭雷擊:“公子丟了性命?這是幾時的事?”她失去自由多時,還是頭一次聽聞桓延波的消息。

“公子都下葬多時了,你還想著活命。”那婆子掏出一塊油膩膩的帕子塞著雨晴的嘴拖了下去,很快郎二跟雨晴都沒了性命。

大長公主府裏的日子自從桓延波的葬禮之後,就壓抑而沉悶,好像被倒扣在一口黑色的鍋裏,無論是主子在元蘅還是眾奴仆們都提不起精神,也只有二皇子來的時候主子心情好些了,身邊侍候的人才能松快一點。

蕓娘扶著元蘅回房歇息,又派人請了禦醫過來開了藥,安排人秘密處置了郎二與雨晴的屍體,還約束府中下人切勿走漏風聲,做完這一切,才怔怔坐在元蘅床邊的腳踏上發呆。

她們四個從小侍候大長公主,姚娘已經去了竹林寺,春娘在內獄吃著皇家的飯,以前還有聯系,但自從冬獵之後馨娘被押解回京,蕓娘好幾次上門去都吃了閉門羹,原本想求她瞧在一起侍候主子的份上高擡貴手放馨娘一馬,沒想到過完年禁騎司內獄的人就送來了馨娘的屍體。

四個人如今只余她一個留在大長公主身邊侍候,不但要支應府裏一應事務,還得考慮外面之事,偏偏大長公主一刻半刻也離不得她,蕓娘從來沒覺得自己是獨擋一面的厲害人物,如今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前走。

大長公主自唐瑛“送禮”之後便病倒了,及止晚間烏雲壓了下來,便下起瓢潑大雨,及止天晴才轉作淅瀝小雨,連著下了三日。

這三日功夫,元蘅臥榻聽雨,醒一時睡一時,意識昏沉,有時候便如初嫁,丈夫體貼父母寵愛,有時候又回到了丈夫過世之時,懷抱幼子悲傷不止,忽又回到了桓延波流放之前,她在睡夢中扯著兒子的脖子大哭不止,死活不肯放開手:“延兒別去,你若去了丟了性命,讓母親指靠哪個去?”

無數的面孔走馬燈般轉個不停,睡過去便不住囈語,只急的蕓娘給灌下去不少藥,及止雨停了天放晴,才漸漸好起來。

再過得兩日,元閬過來探望,聽說她這幾日身子骨又不好了,便關切道:“前幾日姑母的身子不是好多了,怎的又起不來了?”

蕓娘答的滴水不漏:“春日氣候反復,冷兩日熱兩日沒個定數,主子這才招架不住,待到夏日徹底暖和過來,估計也就好的差不多了。”

屏風後說話的聲音真切的傳了過來,元蘅眸中的恨意一閃而過,很快便輕聲道:“是閬兒來了?快進來。”

元閬溫雅的面孔很快從屏風後面轉了過來,笑道:“原本還以為姑母睡著,想是侄兒吵醒了您?”

他沒注意到身後蕓娘陰郁的眼神。

元蘅向他招招手:“我也睡了許久,一直糊裏糊塗的,是時候醒醒神了。正好你來了,陪我說說話兒吧。”

蕓娘搬了凳子過來,元閬就勢坐下:“姑母不嫌我煩就好,這幾日實在忙的不行,我母妃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天天拿一堆畫像要我選正妃跟側妃,令人煩不勝煩。還是姑母這裏清靜,容我避避。”

元蘅的心裏在泣血——若是延兒好好活著,也是時候給他挑一房媳婦了。

她面上卻作哀切之狀:“姑母真羨慕你母妃。不過妻子的人選可不能馬虎,總要對你有所助益才好。”顯然在為他著想。

這話簡直暗合了元閬的行事準則,他向來無利不起早,前世的婚姻大事都能拿來做墊腳石。不過今生略有不同,總是不時想起唐瑛,想起那短短的三年婚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