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月初九,良辰吉日。

太子與太子妃的大婚便是這日,我入東宮,也是這日。

我坐在轎子裏,轎夫擡得很穩。曾經我也琢磨過,我出嫁那日,該是什麽景象。所想到的,不過十裏紅妝,和那人伸到我面前的一雙手。我就扶著那雙手,穩穩地,一步一步和他走下去。

而如今,我把紅蓋頭掀了上去,又把簾子掀起一角,仔細瞧了瞧外面。

大紅的彩綢系著,紅燈籠掛滿了東宮,爆竹聲雖遠著,也不絕於耳,這樣的熱鬧和喜慶,確是與我曾想的一般。盤算著時辰,這時候,太子與太子妃大禮應是成了的。

我還記得教導禮儀的嬤嬤是怎麽一點點給我掰正了行禮的姿勢,頭要低幾分,雙臂要舉到什麽位置。

嬤嬤說,太子大婚是國事,文武百官都觀禮慶賀,半分差錯也出不得。

如今的太子妃,我曾見過幾面,溫婉端莊,與他,應是很相配的。

轎子停了下來,穩穩落在地上。我輕輕把紅蓋頭放下來,下了轎。憐薇忙過來扶著,“主兒,當心腳下。”我扶著她,由她引著,進了殿。紅蓋頭垂下來,把視線擋的嚴嚴實實,這種看不清前路的感覺讓人心慌。

是以我一入了門,便動手把蓋頭扯了下來。憐薇未來得及攔我,我朝她安撫地笑笑,“今日是太子與太子妃大婚,太子殿下必是不會來的,我早一些取下來,也松快些。”我又想了想,“不若把這喜服也換下來罷。”

憐薇低低應了一聲,聲音裏有些濕意,“可今兒個也是主兒成親的日子,主兒真是委屈,奴婢都替您不值。”

我一邊取下頭上金釵,一邊淡淡道:“如今不比府裏,你是我身邊的人,說話也該注意些。這些話與我說說便罷了。太子殿下迎娶正妃,該高興才是。”

憐薇清了清嗓子,“奴婢記下了。是奴婢不好,說這些讓主兒傷心的話。主兒切莫放在心上,來日方長。”

我擡頭望了眼窗外,天已經黑了。這東宮,宮墻重重,仿佛望不到頭。“是啊,日子,還長著呢。”

換好了衣衫,一時半刻我也睡不著,索性好好看了看這要與我相伴多時的殿宇。一應陳設布局都很合我的心意,怎麽看怎麽順眼,足以見得是花了心思的。我轉了轉,在不起眼處,甚至還有兵器架。架子雖小,也做的精細,看著倒像個擺件,失了殺伐氣,也便不太突兀。我喚來憐薇,叫她把大哥曾贈我的劍拿了來,擺了上去。

那小紅馬,前些日子也被牽了東宮來。太子知曉它對我意義非凡,便早一步安排好了。

仔細轉了一圈,我心情好了不少,便坐到案前,“憐薇,把我那玉連環取來。”憐薇把東西拿上來,又把燭火挑旺了些。因著是大喜之日,連蠟燭都換成了大紅喜燭。

“主兒仔細別傷了眼睛。明日還需得向太子妃請安,陪同著去向皇後娘娘敬茶呢,主兒還是要早些安置的好。”

我點點頭,示意知道了,便叫憐薇下去了。

我趴在案上,安安靜靜解了許久那玉連環,也未能解得開。正略有些煩悶,也有些瞌睡了,忽聽得憐薇在門口又驚又喜地喚了聲“太子殿下”,登時便醒了個徹底。

珠簾被人挑開,太子一步步走了進來,後面的丫鬟輕輕退出去,把門掩上了。

他還是一身大婚時的喜服,紅得晃人眼。

我不明所以地站起身來,行了一禮。照理說,這時候他應當是在太子妃殿中才對。

他臉色並不好看,見了我,徑直一把拉住,用力抱在了懷裏。

兩下無言。

我聞著他身上酒氣濃的嗆人,輕聲開口:“殿下怕不是進錯殿了?”

他默了默,只壓著聲音,喚了一聲“安北。”從前他也這般喚我,只是從未喚得這般...聽著便讓人揪心。

我定定神,堅決道:“殿下喝醉了。”

他抱著我的手臂緊了緊,“我沒醉。”

我認真看著他,“不會有人喝醉了還真說自己醉了的,說醉了的多半沒醉,說沒醉的多半是醉透了。”

他沒接我話,大致是著實醉了被我繞暈了的緣故。只是硬拉著我到了榻上,我順從地坐定,更雲裏霧裏。

他揉了揉額角,眼底幾分暴躁,“底下這些人怎麽做事的?怎麽什麽都沒準備?便是連合巹酒都沒備好?”

我也跟著揉了揉額角,這真是醉死了。我把那句“合巹酒在太子妃殿中預備著呢”咽了回去,想著還是不要同喝醉的人講道理的好。更何況,這個時辰,應當是撒過帳喝過合巹酒了罷?

我像哄孩子一般,從案上尋了兩個杯子,倒了兩盞熱茶,遞給他一盞,“也是差不多。”

他怔了怔,還是同我喝了。我把杯子收了回去,繼續哄著,“殿下這合巹酒也喝過了,是時候去找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