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連著兩日,寢殿裏都沒再燃這香。這日裏,午時剛過,天便陰沉下來,風呼嘯著,吹得外頭一陣乒乓作響。憐薇指揮著一眾宮人進進出出,早早燃上了炭盆,又將我這處的門窗仔細掩好,生怕灌進風來。

雖是子虛烏有的病症,可禦醫說我不宜見風,太子緊張,整個東宮上下也跟著緊張,好像一陣風就能吹散了我一般。

權謀之術上我並不太通,心裏也掂量得清自己幾斤幾兩,故而本盤算的是見上嫂嫂一面,她向來是有一番運籌帷幄的氣度在,倘若她也沒有旁的法子,我再冒這個險也不遲。

只是禦醫這一診,我連出個殿門都有宮人攔著擋著,何況出宮。所幸時間還耽擱得起,我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

外頭的風喧囂起來的時候,我亦是剛用了午膳不久。太子這幾日下了早朝都常常留在宮中,有時還趕得及回來用晚膳,有時掌了燈才見回。

簾子打起來,好容易透了一口風進來,便又被人匆匆掩好。憐薇身後跟了個丫鬟,正是嫂嫂常帶在身邊用的――賀府的下人當年自然沒能帶出來,嫁進府裏後貼身用的人,都是她暗地裏親自仔細挑過的,底細幹凈,也算信得過。

丫鬟上來規規矩矩行了禮,將食盒呈給憐薇,道:“這是世子妃親做的花折鵝糕,趁新鮮請娘娘嘗嘗。”

我微微頷首,“嫂嫂有心了,方才午膳用的,正覺著差了一口呢。”

那丫鬟垂著眼簾恭謹又道:“世子妃托奴婢對娘娘說,手藝不精,權當是一份心意,娘娘留著自個兒用也便罷了。”

我聽到手藝不精四個字的時候,心裏咯噔一下,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慮了。

那丫鬟告退後,我叫憐薇親去送了一程,又借口人多氣悶,將留在裏頭伺候的宮人都趕了出去,這才將那疊點心取出來。

點心做得精致,瞧著並沒有什麽,我心念微動,動手將其一個個掰成兩半。

果不其然,掰到第四只的時候,看見裏頭夾了一張紙條。我將紙條輕輕扯出來,抖掉上頭沾著的餡料。

是嫂嫂的字跡,只是歷來的工整裏頭一次露出些許慌張來,筆鋒走得頗有幾分急躁。

“四皇子注意到了我,已起疑心,計劃被提前。加緊,萬事小心。”

我心下一沉,嫂嫂那邊兒究竟是被監視到了何種田地,以至於用這般法子傳話?

手上的紙條被我順手丟進炭盆裏,起了一小撮火苗。憐薇正是這時候回來的,見碟子上被掰碎開的糕點,愣了愣神,倒也知情識趣,什麽都沒問,徑直將完好的揀出來,換了只幹凈的白瓷盤擺上。

我拿了一塊來咬了一口,心裏亂著,不知不覺吃了一整盤。末了,拍了拍手上沾的碎屑,平靜喚來憐薇,附耳同她說了幾句。

她驚慌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頭,一時連稱謂都忘了改,急急道:“小姐使不得!這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

我將她扶起來,“我自然心中有數,你只辦好我交代的便是。”見她面上猶有猶豫之色,我嘆了一口氣,執著她手,緩緩道:“東西我自有用處,叫你安排的,日後也有說辭。如今這東宮裏,我信得過的,唯有你了。”

她又要跪,我沒架得住,只能又受了她一次大禮。

“憐薇記下了,定不負娘娘所托。”

這一夜裏太子並未回宮,宮人說是雪下得極大,外頭冰天雪地的,行走不便,便被皇上留下了。

我懷裏揣著暖爐,坐在榻邊,看了大半夜的落雪。

第二日晨起臉色便不是很好看,上了點胭脂遮了遮,又一反常態地用心描了眉,塗了口脂,瞧著才活泛起來。

午後小憩了半個多時辰才醒,本以為憐薇這時候該回來了的,卻遲遲不見人。我先是去了小廚房一趟,親自過目了一遍晚膳的菜,又命人將酒溫上備好。

我在殿裏踟躕了片刻,終還是出了門,往書房去。甫一踏出門,宮人便撐著紙傘迎上來,我笑道:“本宮就喜雪天,趁著這會子沒風,一個人走走。莫要跟上來,踩了雪便不好看了。”說罷連傘都未拿,徑直走進雪裏。

大雪下了一夜,今兒後勁便不足了,只細細碎碎地飄一點。宮人倒是勤快,道上的雪清的幹凈,我便挑著旁人不怎麽走的路,專踩著厚厚的白雪而過。

這一路上並未沖著書房去,先是繞了半圈,到荷花池那處轉了轉,復又回到主道上,跺掉靴上踩實了的雪塊,腳步輕快地進了書房。

書房不曾有人來,炭盆也未燃,地上臥著的蟾蜍涼的刺手。烏木匣子還是那日的模樣,想來不曾被碰過。我將虎符握在手中,虛懸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直至申時末,憐薇才匆匆進殿,彼時我手中把玩著一把鎏金龍紋酒壺,見她進來,將酒壺往旁邊一擱。她將一只包袱雙手奉上,眼睛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