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2/2頁)

第二日一早,我醒來之時,身側空蕩蕩的,估摸著時辰,該是去上早朝還未回。憐薇大有一病不起的意思,請了禦醫來,依禦醫所言,身上的病不過是場小風寒,心疾才是真正難醫。只是她這心病,是因她自己而起,唯獨她想明白了,才能算好。這日裏便是旁的宮娥過來伺候梳洗。

最後一只釵插入發髻,我試探著問道:“今日殿外的守衛可是撤了?”

那小宮娥小心地回了話,瞧著膽怯得很,“娘娘還是安心在殿裏休養一段時日罷。”

雖是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聞言心下難免還是沉了沉。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言已至此,他卻還是一意孤行。

白日裏一整天未瞧見他人影,直至點了燈燭,他才趕回來。我候了多時,他甫一進門,我便問道:“殿下這是什麽意思?”語氣很是不善。

他面色如常,步進來將外頭的大氅除下,隨手遞給宮人,“旁的興許可以,放你去北疆這一樁絕不可能,你也不必再提。”

我被他這一堵,昨夜裏好容易散掉的怨氣登時竄上來。只是無論我如何冷言冷語,他都是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

五日後又是冬至,兜兜轉轉一年來,起起伏伏,彼此的情意竟又回到當年那模樣,甚至比一年前還要不堪。

為了不讓我瞧見冊子裏的內容,這些日子裏他甚至連公事都不在殿中辦,全然將我同外頭隔絕起來。

他甫一開始軟禁我,便對外稱太子妃纏綿病榻,需得靜養,不許任何人來探。冬至這日的宮宴,我不能去是自然,只是沒想到,他不知是用了什麽法子,也並未出席。

本是個好日子,殿裏這一頓晚膳卻用得劍拔弩張。我草草吃了兩口,扔下筷子,他亦停下箸,含笑道:“前兩日機緣巧合才尋到這酒,你藏的果然夠深。”

我漫不經心瞥了一眼過去,陡然僵住。

釀酒那日,昭陽同我說的玩笑話還猶在耳畔,這酒,是不辭辛苦釀給心上人嘗的。其中滿腔的心意和歡喜作引,方能得出精髓來。

只是那時候的心上人,已經不復是同一個人。如今拿來喝,才真是糟蹋了。

我挑了挑眉,“是昨日裏那燈籠沒燒夠,殿下今日這才又巴巴兒地將這酒翻出來?”

初時他聽得我堵他,還會默上一默,眼角會微微垂下來,後來許是聽得多了,他已然是能夠恍若未聞,心態放的極平,一根頭發絲都不會動一下。

我探手取過一壺酒來,他並未攔我,我眉眼彎了彎,開封,一股梅香散開。

而後,我當著他的面,站起身來,往旁邊挪了兩步,將一整壺酒傾灑地上,劃出一道線來,正是祭奠的意思。

梅香氣愈發濃烈,升騰在殿裏,清香冷冽。

我不由得有幾分氣惱這酒有兩壺,如今只能剩下一壺來,總不能再灑一遍。灑這一壺,他便該明白是什麽個意思,倒不好畫蛇添足了。

眼不見心為凈,我徑直轉身去了裏頭,隨手拿了一本書來翻,借此掩蓋心裏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只聽得他在外頭沉默著自個兒給自個兒斟酒,一杯又一杯。

雖說那酒最終還是便宜了他,不過想來,入了口卻是不同的了――心中所感所念千差萬別,味道又如何能一樣?

他又吩咐了宮人去拿酒。

我將一本書翻了一半,雖說不是很看得進去,囫圇吞棗著也能讀。在這時間裏,他便一直默默喝著悶酒。

斟酒的聲響,酒盞碰擊的聲響,清晰地傳過來,像是響在耳畔,亦或是心間。

直到我看的心煩意亂,打算將書案上的火燭吹熄歇下,他才起身,一身的酒氣,眼底卻是清明的。

他遞過來一張紙,我不知所以地接過來,他對我道:“你想要,那便收好了。”

我匆匆一瞥,竟是一紙和離書,落款是前幾日。

他淡淡道:“這時候求父皇旨意自是不能,和離書也是一樣能用的。只是這和離書,還未加蓋我的私印,做不得數。”

我仍怔愣著,卻是下意識地收在了身上。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哪一日你若是當真想好了,或是時機到了,自會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