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3頁)

可是這一刻,她竟然沖動的覺得,就這樣吧,簽了也好,他們倆橋歸橋、路歸路,再也沒有關系了。

她認識了快二十年的男人,耗費了她那麽多精力和心血的陸潛,以後就是陌生人了。

及時止損嘛,也好。

可是陸潛沒動。

他握著筆的指節僵硬,像是已經忘了怎麽寫字,左手還摁在紙面上,把平整的紙張磋磨得起了褶。

“字也不會寫了?”舒眉飛快地把協議書翻到最後,“這裏,簽你的名字。”

他不是不知道應該簽在哪裏,可筆尖離得老遠,就是沒有下筆的意思。

“不會寫是吧,我幫你。”

她徹底蹲下來,手握住他的右手,逼他把黑色水筆緊緊捏在手指之間往紙面上湊。

他抗拒著,渾身的力氣又集中到這一只手上,她要往前,他卻犟著不肯動。

兩個人都執拗,像打架一樣你來我往,他想甩開那支筆,可她牢牢禁錮著,竟然連甩也甩不開。

畢竟他還虛弱,手臂發顫,最後大概是放棄了,任她握住手往前猛的一送——

墨跡沒有落在白紙上,他另一只手挪過來擋在前面,筆尖直接插入了手背的虎口。

林舒眉松手,筆落在地上,血幾乎是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我去康復中心。”他像是並不在意傷口,也不覺得疼,“但離婚協議,我不簽。”

老姚去辦出院手續,林舒眉把陸潛交給護士,走出病房。

像打了一場仗似的,筋疲力竭。

她低頭看了看無名指上的婚戒。

二十二顆明亮切割的鉆石鑲滿一圈,卡地亞Destinee系列,奢華卻有點粗笨,她當時也談不上多麽喜歡,曲芝華讓她挑貴的,她就選了這個。

婚禮上她往陸潛手指上戴的時候,還差點拿不穩掉地上。

反正他後來除了蜜月做做樣子,也沒怎麽戴過。

外科醫生手上不能戴任何首飾,他是這麽解釋的,她也接受了。

可他出車禍那天是戴著婚戒的。

跟人私奔還特意戴著婚戒,不知道是什麽特別的儀式感,也挺奇葩的。

可能只是為了拿去賣掉?

要賣也是她來賣啊!

舒眉把無名指上的戒指拿下來放進口袋。

墻邊倚著的人望著她笑,高個子、桃花眼、白大褂,不用看也知道是趙沛航。

他看她出來還鼓了兩下掌:“不簡單啊,這都被你搞定了。”

她瞥他一眼,你怎麽在這裏之類的話她都懶得問了。

“聽說陸潛今天出院,早上就開始鬧騰了,我下了手術就過來看看。”他自覺地解釋,“他手沒事吧?還有你,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他一揚下巴:“跟陸潛有關?”

她點頭,拉著他走遠幾步,才問:“你上次說的,記憶損傷的情況,會持續多久?”

趙沛航抱著胳膊看她:“說不準。怎麽,他不記得什麽了?”

“很多。”她覺得累,都不想細說。他剛才如果目睹了她跟陸潛爭執的整個過程,應該大致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這種情況有可能是暫時性的,好好休養,隨著身體機能的恢復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想起來了。也有可能是永久性的,一輩子也想不起來。”

一輩子這種字眼太刺激,舒眉的肩膀都繃直了。

“有些事想不起來不也挺好的嘛,人要往前看,多想想將來,何必非要糾結過去的事?”

“他不記得我了,我還得天天跟他在同一屋檐下生活,那我是屬於過去還是將來?”

他笑笑:“過去他可沒那麽聽你的話。”

實際上陸潛誰的話也不見得聽。

他看起來斯文雋秀,脾氣溫和,骨子裏卻帶著桀驁不馴的勁頭。

可最近目睹了兩回他跟林舒眉的交鋒,顯然只有她能降得住他了。

其實這也是舒眉想問的:“他以前就不喜歡我,現在又不記得我了,那為什麽醒來之後反而不排斥?”

“因為他是狄米特律斯。”

“……誰?”

“莎翁《仲夏夜之夢》裏的人物,沒聽過嗎?”他笑笑,“陸潛在大學戲劇節還演過的,因為仙王滴入眼睛的花汁,他醒來後愛上第一眼看到的海倫娜。”

那他也應該愛他老媽吧?

林舒眉頭疼:“我說正經的。”

“正經的回答就太官方了——可能有很多因素。你應該明白,昏迷的人並不等於完全沒有意識。他睜不開眼,不能說話,但周圍的聲音、氣味、環境的改變,他都是有知覺的。誰盡心盡力照顧了他三年,他的潛意識裏是知道的。”

她不信,可的確沒有更好的解釋。

“連性格都會變嗎?”

“你也注意到了吧?”趙沛航終於收斂起一點笑意,“他變得比以前暴躁、敏感、偏執,將來隨著他慢慢康復,可能連興趣、口味都會發生改變。腦損傷固然是部分原因,你也不要忘了他經歷了車禍,九死一生。ICU裏的每一分鐘都是煎熬,每一次插管都生不如死,他有知覺就會疼,會覺得痛苦。搶救的醫生和家屬都盡力讓他活下去,卻沒有人問過他是不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