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雷司令(第2/2頁)

“那畫呢,畫也弄臟了。”

“再畫就行了,反正那幅我也畫得煩了。”

而且左畫右畫也不滿意,不如幹脆重來。

舒眉把那幅畫拖到面前來:“那這個給我用用,你不介意吧?”

她早就想在他的大作上亂塗啦!

她擠了顏料出來,調了滿滿一盤,旁邊又伸過來一支畫筆,陸潛的眼睛依然長在頭頂:“哼,我也早就想亂畫一氣了。”

嘻嘻哈哈,亂塗亂畫,他們差一點以為那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媽媽來接她,會跟陸伯伯說幾句話,有時候還帶著抄來的方子,說是對他的病好。

“……沒關系的,醫生說只要不復發就算治愈,我最近胃口也好了些。”

“那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一點啊?”

於是她們帶著熬得綿軟香滑的粥過來,媽媽甚至會手把手教陸潛:“好孩子,你爸爸的胃切掉了一部分,吃的東西要容易消化些。你自己學著做吃的,家政阿姨不在的時候,你就可以照顧他。”

他們家做生意五湖四海到處跑,家裏其實很難找到合用的家政,一直跟隨的只有那時還在給陸凱風開車的老姚。

陸潛學什麽都很快,熬粥、煎蛋、炒點簡單的家常菜都已經難不倒他。

他還燒過菜給他媽媽吃,沒想到招來一頓罵。

君子遠庖廚,出這麽多錢讓你上最好的學校,將來整個公司都要交給你的,每天浪費時間畫畫就算了,好的不學,還學起燒飯做菜來了?

陸家伯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不久,聽說陸潛要轉學到上海,全家人的重心今後都要轉移到那邊去了。

舒眉跟著媽媽來送送他們。

陸伯伯照例抓一把糖給她,讓陸潛帶她出去玩,那天沒有畫畫課。

她把糖分一顆給陸潛,兩人沉默地沿著院子裏的花壇邊邊走了一圈又一圈,消磨掉嘴裏含著的最後一點甜。

天空開始落雨,他帶著她跑回來,卻在窗戶下不期然撞見擁吻在一起的男女。

男的是陸凱風,女的是她媽媽徐慶珠。

這個吻激烈而短暫,事後舒眉偶爾想起,總是疑心是否自己眼花看錯了。

可見證的人又不止她一個。

是她媽媽推開了陸潛的爸爸,帶著哭腔說:“我們不能這樣!”

又悔,又痛。

舒眉想要跳起來大喊媽媽的時候,被陸潛捂住了嘴。

他的手是冰涼的,身體微微發抖,按著她的腦袋,跟他一起藏在窗戶下面。

父母們沒有發現他們,一直絮絮說著自己的事。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林家的酒廠和牧場她們孤兒寡母撐不下去了,希望能賣個好一點的價錢出手。

陸凱風答應買下來,而且價格相當優厚。

自從確診胃癌之後,他就沒怎麽管過生意上的事,全都由妻子曲芝華做主,這個決策雖然例外,但夫婦倆也達成了一致。

很快,陸家舉家遷往上海。

五年後,陸凱風癌症復發病逝。

舒眉再也沒見過他。她相信母親也一樣,因為從那之後,媽媽都沒有離開過家鄉,陸家人也再沒回來過。

不再有人跟她給糖,她也差不多完全忘記了那種可以消磨一整天的甜味。

記住的只有那個少年冰涼的手和簌簌發抖時落下的淚。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哭。

但大概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她也下了決心,要把自己家的酒廠給奪回來。

徐慶珠敲門進入房間,林舒眉正望著窗外出神,不知已經這樣坐了多久。

她把手裏端的冰糖燉雪梨放在桌上,輕聲道:“我看你中午飯都沒怎麽好好吃,心不在焉的,問了陸潛,才知道早上又跟你爸鬧不愉快了。我看你最近肝火旺得很,快,把這碗湯喝了,去去火。”

舒眉低頭看了看那只白瓷湯碗,微黃透亮的湯汁上飄著幾粒枸杞,滿是冰糖的香氣。

平時她挺愛吃甜食的,今天是真沒什麽胃口。

勺子略微舀了兩勺就放下,問道:“媽,你當年,為什麽會跟爸爸結婚?”

徐慶珠怔了怔:“怎麽了,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沒聽你說過,所以想知道。”

懂事以後,會問這種問題的時候,林超群早就已經不回家了。父親這個字眼成為母女之間盡可能不提的一個禁忌。

禁忌現在不再是禁忌,卻成為她心裏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