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北醇(1)(第2/2頁)

是啊。

舒眉看向車窗外,想到了蔔寒青不方便的傷腿。

當年車禍中她也受了重傷,不能陪在陸潛床邊照顧他,只是因為……她也受傷了吧?

不管陸潛能不能恢復記憶,都一定能夠體諒這種身不由己。

“媽,你從來沒真正原諒過爸爸吧?”

當初重新接納他的慈悲不過是一種守候多年的不甘心。

大概類似於那種……你看,你老了、病了,還不是只有我管你的心態。

他要回來,就得接受良心的譴責,每天謹小慎微地應對,在女兒面前動輒得咎,也不敢抱怨,不敢吱聲,只能默默忍受。

這種贖罪的方式,就在眼皮子底下,一天一天地磨人,並且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厲害。

如果不是第三者生了這樣的病,他們大概能以這樣的方式在同一屋檐下相處到對方死。

但現在讓他走,也已經沒關系了。

這場戰爭,早已沒了對手。當年可以打電話來跟她對罵的人已經病到記不起誰是誰,生活無法自理,需要被當年自己拋棄的男人來照料的地步。

雖然林超群那個人也是完全不可能照顧好阿爾茨海默病人的。

這一仗,終究是媽媽贏了,今天在派出所裏她已完全是勝利者的姿態。

她等這一刻,不知等了多少年。

終於讓她等到了。

舒眉不知道該為她感到高興,還是悲哀。

回到家裏,一門冷清,並不比原先在酒莊的時候好多少。

徐慶珠卻在廚房裏又切又炒,一個人也忙碌得熱火朝天。

“媽,我去睡一會兒。”她實在是累了。

“好,你去休息吧,飯好了我叫你。”

“你少炒幾個菜,我沒什麽胃口。”

徐慶珠就沒應,不知道聽見了沒有。

舒眉回到房間裏,床鋪被褥都是幹幹凈凈新換的,躺進去還能聞到陽光炙烤過的味道。

腦海裏的紛紛擾擾一下退避了個幹凈,她幾乎是闔上眼就睡著了。

徐慶珠叫她起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全黑了。

她看了一眼時間,八點。

他們這邊吃晚飯一向比較遲,今天已經算早的。

媽媽還是做了一桌子菜,看來剛才讓她少做點的交代她是完全沒有聽進去了。

桌上還有酒,杯子只有兩個,徐慶珠說:“今天你陪我喝一點。”

印象中,媽媽是從來不喝酒的,喝酒都是男人們的事,還有她這樣的,從小被寄予了男孩子一樣厚望的女孩,長大後也跟著爸爸喝一點。

後來她經營酒莊,混跡生意圈,開始嘗試著去理解媽媽當初賣掉酒廠的決定。

一個單身媽媽帶著個女兒,沒有任何後援作為倚仗,要想做生意,太難了。

現在輪到她自己,似乎也面臨同樣的選擇。

酒還是老酒廠的奶酒,還有如今葡萄園開始有產出後釀的葡萄酒。

舒眉卻挑了一瓶沒有酒精度數的葡萄汁:“媽,我們喝這個吧。”

徐慶珠給自己杯子裏倒上奶酒。說:.“你喝那個,陪陪我就行。”

母女倆面對面坐下。

“我們幹一杯吧。”

媽媽先舉起酒杯來,並不熱烈,但很痛快的,一口就把酒給喝完了。

“媽,你慢點喝,這酒後勁兒很大的。”

“我知道。”她臉上已經泛起一片紅霞,“以前你爸喝多了是個什麽德行,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媽……”

“算了,我們不提他。”徐慶珠又給自己倒滿一杯,“我知道你一向就不愛提他。你比我懂事,明白他人不在這家裏,心也早就不在了。”

舒眉沒吭聲。

“以前我總說,讓他回來是不想你恨他,這個理由差點把我自個兒都給說服了。其實不是的,就是我自私而已……我是不想你恨我。”

“媽,你說哪兒去了,我怎麽會恨你?”

徐慶珠搖頭,喝下去的酒在身體裏翻騰著,她知道有些秘密終將不再是秘密。

“我跟你陸伯伯的事……你知道的,對嗎?”

舒眉狠狠一震。

“孩子都比我們想象的聰明。其實陸潛他媽媽來談婚事的時候,說是陸潛主動要求結婚對象是你,我就猜到了。你跟他都知道,是嗎?”

年幼時目睹的那一幕仿佛即刻又在腦海中回放了一遍。

舒眉拿不住筷子,只得輕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