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在人人都力竭的當下,這縷光芒是從何而來的?

而且與其說,這是之前被汙染和打碎了的金剛伏魔陣的重啟,倒不如說這是一個全新的陣法,一個由內而外迸發出來的陣法。

比起之前能夠將整座泰山都護在裏面的金剛伏魔陣來看,這個新陣法的範圍不是很大;然而令人心驚的不是它的大小,而是它的氣息。如果有百年前親眼見過葉楠啟動過“大陣”的人在,便能一眼就認出來:

這個陣法上的氣息,和當年大陣剛剛開始吞噬陣眼的祭品之時,擴散開來的第一道震動,一模一樣!

果然在這縷光芒從邪修和妖魔們的腳下亮起的那一瞬,無數狂喜著沖進來的第一波家夥們,便在這滔天的光芒裏被直接碎成了無數飛灰,甚至連個全屍都沒能剩下。

這還沒完。

溫柔的、宛如水波一樣的光芒開始逐漸擴散開來。它就像是一雙掌一樣,將這座已然失去了生的山峰,將玄門正道們最後的據守之地,將傷痕累累的人們攏在掌心,構建起的屏障一時間竟無人能夠攻破。

千裏之外,百年人間。曾經在滬上城蔓延開來的、洋溢著燦金色光芒的大陣,時至今日,終於在泰山之上重現。

雖然這道金光的威力比起真正的大陣來尚有欠缺,規模也比葉楠獻祭自身的時候小了不止一點半點,但是那種由玄道人的魂魄而生的、誓約絕對保護、我等身死魂殞也一步不退的感覺,卻跨越了生死和時光,與當年的大陣完美地對接到了一起。

就像是一只從時光的長河裏伸出來的、後輩的,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百年前的先輩的指尖。

這就是玄道人。

這就是傳承。

這就是……大義。

羅飛的半邊身子已經全都潰散成金光了。綿延不斷的光芒從他身上不斷化出,這個曾經走過邪路、可眼下終於完全回到正道上的年輕人,用自己的血肉、修為、甚至是魂魄,為玄道人們開啟了這個陣法,給了他們最後的一點喘息之。

“多謝你剛剛說的那句話給了我靈感。”羅飛看了看自己早已消失不見、化在了光芒之的,忍著震顫神魂的疼痛,對周圍尚有一絲清醒的玄門人飛速道:

“這個陣法只要能夠填進足夠多的人來,就能夠起到跟他口的‘大陣’一樣的作用!”

時至今日,楚明遠終於感受到了被冒犯的震怒:

他一直都把山海主人當做自己的對,甚至因為那一點邪修本能慕強的天性,他對葉楠的感情很是復雜,而葉楠又一直沒有死,以至於他無法親解決最後一個“所愛之人”。

陰差陽錯之下,他竟然變成了有史以來最強的血魔——畢竟並不是每個血魔都有個能活上百年的“所愛之人”——甚至能夠憑一己之力和當年還是個幼童的時候獨有的讀心術,憑著一點模模糊糊的記憶和百年漫長的時光,布下“逆向大陣”。

他自認自己布下的局幾近完美,就算被毀滅,那也只能毀在“山海主人”的裏,那才是他畢生的宿敵!

可眼下竟然被一個小卒子拖延了時間,這個小卒子還是他以前正眼相待都不屑的、最底層的嘍啰?!這怎能不讓從來都自視甚高、甚至還憑一己之力將幾乎斷絕傳承的邪道給匡扶起來的楚明遠感到由衷的憤怒?

他終於拋棄了一直以來,試圖模仿葉楠而生成的那種溫和的風度與表象,甚至連最後的人皮都不屑於維持了。那張雌雄莫辨、過分精致的面龐開始飛速崩壞,露出了內裏完全就是一團黑紅色血霧的真身,發出的尖聲怒吼裹挾著無窮盡的憤恨而來,幾乎要震得人竅流血:

“豎子爾敢?!”

“我說過了,這就是你給不起的東西。”羅飛長笑一聲,一時間似乎山林間都回蕩著他朗朗的笑聲,在邪氣侵襲之下枯黃的草木似乎都要因為這快活的、瀟灑的長笑聲再次煥發生。

在離開了白骨靈修之後,在葉楠下磨煉許久、甚至找到了自己的血親,眼下竟然能夠擔任起率領玄道殘部職責的他,終於磨滅掉了身上的最後一絲邪氣,露出了沒有被任何亂八糟的東西沾染過的、年輕的面容。

在拜托了白骨靈修的陰郁感之後,他也只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快樂又英俊,嘴巴活像抹了蜜似的,光看他曾經膽敢對著葉楠說出“漂亮小姐姐”這個稱呼的行徑,此人的滿嘴跑火車便可見一斑。

如果沒有這些亂八糟的事情,羅飛絕對能憑著這張臉,還有這張一開口就能逗得人發笑的嘴,在普通人的世界混到口飯吃,溫飽不愁。

可惜,可惜。

只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但凡走上邪修這條路的人,哪怕是無心無意,哪怕終究改邪歸正,造成過的傷害也無法挽回,冥冥早已注定了永遠不會有善終的終局。